季珉脑中嗡嗡作响。
这一记耳光抽的极为突兀。
在印象里,似乎这女人从未真正带着怒气打过他,更多时候是以冷眼警告,划开距离。
尤其在他开始成长后,更是疏远。
此时感受着面颊上火辣辣的痛楚,以及鼻腔内缓缓流下的温热,可以看出那一耳光凝聚了女人多少怒火。
望着少年瘀肿的脸颊和鼻腔内流下的血液,太后扔过去手巾,冷冷道:“说你幼稚呢,还是说你愚蠢!那帮人怂恿,你就像个人偶似的过来撑腰。”
季珉擦了擦鼻血,面无表情。
尽管他的内心被熊熊烈火灼烧,如火炉一般,但情绪的表露上始终做到了压制。
“儿臣知罪。”
皇帝季珉垂下眼帘。“看到母后安康,儿臣也就放心了。”
太后水润的唇角微扬,笑容似讥似讽:“你那点心思哀家还不明白?哀家不过是休息了几天,你便按捺不住性子开始试探?是不是看到哀家没病死,让你很失望?”
季珉黯然苦笑:“在母后眼里,儿臣就这般冷血吗?”
太后瞥了眼书案上不多的折子,语气冷漠:“这些天你倒是帮哀家处理了不少公务,怎么样,当一个真正的皇帝感觉如何?是不是很高兴。”
“很累。”
季珉轻声说道。“儿臣也终于体会到母后平日里的劳累,朝廷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进行仔细斟酌,稍有差池便会引发大麻烦。有些事情其实有更好应对的方案,但考虑到一些利益关害,只能违背原意去审阅……”
季珉说了很多,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显得很真挚。
但越真挚,太后眼里的讥意越浓。
“你觉得这是哀家对你的考验吗?”太后以含糊不清的询问方式来干扰对方的思想判断。
潜意识里像是在说,哀家这些天之所以没出面阻止,只是想躲在幕后考验你。
至于是考验你的执政能力,还是考验你的野心,你自己去理解。
而这个问题也让季珉犯难,不知如何回应。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学习了帝王之术的小皇帝表现的再如何成熟,可终究在太后面前显嫩。
想了想,他只好报以官方的回答:“无论母后如何安排,儿臣愿听从一切。”
太后淡淡一笑,刚要说什么,秀拳抵在唇瓣咳嗽了两声,略显苍白娇艳的脸庞上涌起一抹潮红,秀眉紧蹙,让自己看起来确实是生病了。
病的不严重,但也不轻。
季珉欲要关切询问,被太后抬手制止。
“有些事情你处理的不错,虽然看着很收敛,但也展现出了一定的能力。但在有些事务上,你的处理稍显幼稚。”
太后接过侍女端来的药汤,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比如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人事安排上,你就犯了大忌,冒然调用颌江天府同知章佑过来,难道你忘了当初章佑的恩师徐凯为何被贬到廊珂一代吗?
还有东阳小王爷在诗会上冒出反炎诗一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不该以大事化小的态度去维护皇亲,该敲打的必须重重敲打,该处理的绝不姑息。
朝堂之上被牵连的官员可都在试探你的态度,你的维护只会起到反作用。此外通幽贪银一案你处理也不妥当……”
太后将这些天小皇帝处理的事务依次进行剖析讲解,指出了种种不足,听得季珉额首冒出细密的汗珠。
难不成这几天太后真的在暗中观察?
当躬亲力行之后,他才发现那些自以为很完美的处理,在太后眼里幼稚的可笑。
人站的越高,看的便越远。
这一刻他忽然有所感悟,尽管他和太后都站在权力高峰,但相比于高度,他始终难以仰望对方。
记得曾经于铁头说过一段‘大逆不道’的话。
昔日辉煌的大炎在腐朽万般后本该倒了,却被一个女人给扛了起来,于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
当时这些话被其他一些官员笑话是阿谀奉承。
但只有那些头脑清醒的官员才清楚,若没有太后,如今的大炎很难想象会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