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月身子僵在原地,卫韫大笑起来:“怎么,害羞了?”
秦时月一时有些慌张无措,卫韫转过头,看着沈佑喝高了在那里唱歌,他唱的是北狄语,那歌卫韫在北狄听过,那时候他伤得重,楚瑜照顾着他,背着他走过了荒漠,踏过黄沙。
“等到时候,”他声音里全是眷念:“我也要去给她提亲。我要三媒六娉,把她正儿八经抬回来……”
话没说完,一个士兵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他跑得慌张,卫韫一看便皱了眉,士兵跪到卫韫面前,喘着粗气:“王爷,白岭……赵军突袭白岭!”
“玖城的人呢?!”
卫韫猛地站起来:“玖城破了?!”
“没有,”士兵摇着头:“赵军绕过了玖城,只在白岭攻城半日就走了。”
这话说得所有人愣了愣,哪怕赵军十几万人,半日攻下白岭也不太可能。沈佑走过来,焦急道:“那白岭如何了?”
“白岭没事。”士兵喘着气,所有人松下心来,只有卫韫直觉不好,他盯着士兵,听士兵道:“大夫人自愿为质,被赵军抓走了。”
如今能在卫家军中被口误叫做大夫人的人,也仅仅只有那一位。
卫韫脸色猛地变得煞白,秦时月皱着眉道:“他们只带走了大夫人?”
如果只是一个楚瑜,分量怕是不够。那士兵摇着头,急促道:“大夫人还怀了孩子,说……说……”
说着,他看了一眼卫韫,有些忐忑道:“说是王爷的长子……”
一时之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呆呆看着卫韫,沈佑尴尬笑起来:“大夫人真是机智,要不是有这个谎,老夫人怕也……”
“是我的孩子。”
卫韫突然开口,沈佑的笑容维持不住,然而卫韫没有管其他人,他苍白着脸,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拼凑而起的一个人,随时随地,就会坍塌下去。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捏着拳头,沙哑着声音,问向面前的士兵:“大夫人,为什么……会在白岭?”
然而问完后,他自己却率先知道了答案。
楚瑜那样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怀孕,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如今战场太乱,她找不到他,只能去白岭。去了白岭,遇到这样的事,又不可能不管。
他红着眼,脑中一片纷乱。可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不能急。
他得冷静下来,楚瑜、他的孩子,都在赵月手里,他得撑着,撑着把她活生生的、完好无缺的救回来。
秦时月看出他的状态不对,悄无声息扶住了他,冷静道:“王爷,世子还等着您去救他。”
所以得平静下来,不能慌,不能乱。
卫韫接着秦时月的力气站着,他慢慢闭上眼睛,拼命拉拽着自己的理智,才终于开口道:“可知顾楚生在哪里?”
泉涌离渝水不远,不过一夜的距离,如今泉涌刚刚恢复生机,灾情得到控制后,剩下的就是让这片土地以他旺盛的生命力,自然而然成长繁衍。
魏清平和顾楚生经历了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两个月赈灾之路,终于休息下来。
这一夜下了一夜的春雨,顾楚生在屋中睡得不宁,他梦见自己少年时,那时候他在昆阳当县令,府衙破落,夜里有雨,雨水就会落进屋里。
于是楚瑜拿了个木盆,接着那些雨,雨大的时候,能听见噼里啪啦砸在木盆里的声音。他夜里睡不好,辗转反侧,然后他就感觉有人用温热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你明天还要办公。”
少年的她盘腿坐在他身边,捂着他的耳朵,眼里是亮晶晶的笑意:“我明早睡,你晚上睡,我守着你,好不好?”
年少的他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暖差点击溃,于是他拼了命反击这份快要把他吞噬的欢喜。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翻过身去,背对着她:“我不喜欢你,你别白折腾了。”
“没关系啊,”她靠近他:“你不喜欢你的,我守着我的。”
“顾楚生,”她笑嘻嘻道:“我守你一辈子,我什么时候不想守了,我就不守了。你别担心我难过,喜欢你,我高兴得很。”
他背对着她没说话,他在梦中很想转过身去,可是他又不敢转身,他怕一转身,这梦也不成梦了。
于是只有雨水噼里啪啦砸落的声音,从梦里下到梦外,他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他穿好了衣衫,抱着书本,到了村中讲学。
闲来无事,魏清平看诊,他就在村中开了私塾,给孩子讲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他领着孩子在院子里读着《千字文》,朗朗书声伴随着朝阳升起,这时,却是有人从渝水而来,披星戴月,风雨袭身。然后他终于在清晨来到顾楚生院落前,他就站在门口,所有人就停住了声音,顾楚生回过头去,看见青年白衣银冠,身上全被雨水打湿,然而那狼狈模样,却不损他英俊半分。
他张了张口,终于出声。
“阿瑜被赵月带到华京去了,我要救她。”
他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麻木看着他,机械开口:“你开条件吧,顾楚生。”
“只要她好好回来,”他目光有些涣散,然而又尽量被他拉扯回来,落到顾楚生身上,沙哑道:“我什么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