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晚刚玩过。
今天是12月31号。
2009年的最后一天。
虽然天朝人不过阳历年,但说到底也有着几分辞旧迎新的意思。
一大早,杨大林就给女儿和女婿煮了一锅汤圆。
寓意霉运圆圆滚滚的滚走,福气滚滚如流的到来。
对于汤圆,许鑫的喜好一般。
但他爱喝煮完汤圆的那个汤。
喝着比面汤稀,又比米汤香。所以汤圆没咋吃,那汤水就着馒头倒是喝了两碗。
吃饱喝足,杨蜜开始热身。
她今天是“大练”。
每周一次。
和平常那种小六合打完一套,站个半个钟头桩就算结束,接着改练瑜伽普拉提不同,每一周,她给自己规定的是形意拳和八卦拳都要完完整整的打一套。
以前没孩子的时候,她起来的比较早。打完之后刚好去买个早餐,哥哥也就起床了。
但现在有了孩子,又有爸妈在这照顾,身子骨就有点犯懒。
早上就不在起的那么早了。
而是等吃过早饭,歇足了气,开始用一上午的时间完完整整的打上一套。
今天的天气很好。
虽然进三九了,但大冬天的燕京有这么足的日头可是不多见。
杨蜜站在院子里站桩热身,半眯着眼睛就觉得那暖房的玻璃刺眼。
而屋子里吸尘器还嗡嗡嗡的,显得特别吵。
又隔着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瞧着自家老公一大早上就闲出屁的往茶几前一坐,在那自斟自饮的德行,她就有点糟心。
我心里不痛快,你也别痛快。
“老公!”
“……”
一听她这称呼,许鑫心说完蛋了。
这娘们肯定是要搞事情。
不然正经人家谁喊老公啊?
应了一声:
“诶,干嘛?”
“这暖房的玻璃好脏,你过来擦擦呗。”
“……我带孩子呢。”
“放屁!我都看到你在那喝茶了!赶紧!”
“那孩子咋办?”
“妈,中午我想吃红烧鱼!”
喝茶的许鑫、看报纸的杨大林,吸尘器嗡嗡嗡的杨春玲都无语了。
得。
知道自己要是在不快点,一会儿搞不好要挨崩的许鑫就只能放下手里那杯茶,穿个破夹袄,拿着擦玻璃的东西走了出来。
这夹袄是羊皮的,从陕北拿来的。
干活用又暖和又不碍事。
就是穿起来有点土。
但胜在舒服。
出了门,把给玻璃加热的铜丝都通上电,一会儿打算拿水冲一下。
许鑫点了一颗烟,看着在阳光下整张脸都在发光,看着跟特么神佛菩萨似的妻子,就随口来了一句:
“在我们老家,这些活都是家里的婆姨做!汉子就喝茶,抽烟。家里越干净,说明婆姨越贤惠!”
“我又不贤惠。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见过哪个武林大侠天天自己收拾卫生的?大侠高来高去,干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勾当!喂马做饭、烧水劈柴那都是小倌儿做的活!”
“啧啧……”
听着这话,许鑫砸吧砸吧嘴。
嗯。
她嘴皮子是真溜。
说不过。
那就装病吧。
“我这会儿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躺着。”
“哪里不舒服?跌打正骨,点穴推拿都是我们武林人士必备的技能,我给你捏捏?我分筋错骨手老厉害了!”
“……”
他有些无语了:
“一点活路不给呗?”
“哎呀你就陪我一会儿嘛。我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冷风嗖嗖的~看到你们在屋子里又暖和又喝茶的,比杀了我还难受~”
许鑫心说你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明明今天是你大练的日子。
你要真不想练,不练不就完了。
可媳妇一撒娇,他就是不想干都得干了。
无奈的摇头,抽完了一根烟后,玻璃也预热的差不多了。
把水管子接上,他就开始呲。
“啊呸!你崩我脸上啦!”
“姓许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嗨呀!!!”
打打闹闹的把玻璃暖房内外都呲了一个遍,铜丝的作用下,整个玻璃面上都在飘热气。
许鑫打了半桶水,往里面怼了洗衣液后,一边拿拖布在玻璃面上刷,一边说道:
“我和你说过没?以前小时候,我还给大车刷过玻璃呢。”
“没。还有这事?”
“对啊,那时候家里穷嘛,咱爸骑个三轮车带着我们兄弟俩卖方便面。但夏天的时候大车少,碗面卖不动,我们就拿着拖布、水桶这种去大车店那拦车。大车司机下道吃饭,夏天这一路开车虫子什么的特别多,他们把车一停那,我拿着拖布,许淼拎着桶,我俩就跑到车前面。”
“刷车?……大车的车头那么宽……你俩刷的动?”
“谁刷车头啊。头一天用手搓肥皂,搓几瓶子浓度特别高的肥皂水,接小半桶水。拿着拖把蘸一下肥皂水,许淼个头比我高,对着大车玻璃就是一顿刷,都不用冲水。把那些脏兮兮的虫子尸体留下的痕迹都刷走,我就拿粉笔把车前杠上画个五角星……”
“干嘛?做记号?”
“对呗。咱爸就坐在大车店那头出口的阴凉处,一辆带着五角星的车出来,他就伸手,大车司机就丢下来个五毛一块的。各个家有各个家的记号,谁家孩子干的活,那就是谁的。”
“那……大车司机那么好说话呢?你只要擦玻璃人家就给你钱?万一有人抬杠说他又没让你们擦,你们自己擦的呢?”
“那你就得看他跑不跑得出我们村范围了呗。”
许鑫一边熟练的拿拖布擦玻璃,一边笑的有些讥讽:
“出门在外,求的是和气生财。我们也不偷也不抢的……虫子多,玻璃上脏兮兮的谁看着也都别扭。给你擦干净了,弄个五毛一块的,这一路也保你平安。
你不给也没关系,保准你走不出两百米,就有人往你车的风挡玻璃上丢石头或者丢泥巴。丢石头呢,你损失一块玻璃。要是丢泥巴呢,下车把你钱包一抢走……你哭都没地方哭。”
“好家伙……”
老公这些话,让杨蜜那原本平稳站桩的心境都破了:
“你们这怎么听着跟车匪路霸一样?……那你们开的那大车店不得老黑了啊?”
“胡说,能开的起大车店的村子,谁家不都是物美价廉?你不物美价廉,面做的不好吃,人家下次不来了。你以为大车司机都是傻子啊?我们许家湾大车店的面条量大,管饱,晚上睡觉还帮人看偷油贼。整个336国道就属我们那边生意最好了。”
“可你刚才还说又丢泥巴又丢石头呢……”
“这叫规矩。”
许鑫摇了摇头:
“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东西给你做好吃点,量大点,晚上休息还让你踏踏实实睡觉。我们图啥?图的就是赚大车司机点辛苦费。你情我愿的事情。
但有人想占便宜……那我们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个顶个的赖。你知道我们村发现了煤,大家都富起来之后,有多少大车司机想我们村那一口老井的水揉出来的面条……我们村为啥煤能卖的那么好?其实也是一点点把口碑攒起来的。
满神木县甚至yl市都知道,许家湾的人是出了名的不坑人,但也出了名的敢拼命。小时候我和我爸坐车遇到车匪路霸,一提我们村的名字,那些打劫的得乖乖喊声哥,递根烟攀谈两句才能走……”
“那……那个昌总是你们村子的不?”
她说的是《暴裂无声》的原型。
许鑫摇摇头:
“他不是,他是我爸富起来之后认识的朋友。”
“啧……”
杨蜜有些感慨:
“难怪我觉得你那剧本里,开头那段大车店招弟吃羊骨头的描写那么有生活气息呢。搞了半天……”
“艺术来源于生活的嘛。我写的,都是我小时候见过的……”
“比如一群矿上的人凶神恶煞的找人麻烦那段?”
“别胡说啊!我可是良民!”
“嘿嘿嘿~”
看着求生欲拉满的老公,杨蜜耸耸肩:
“我想着……明年回神木待一段时间呢。”
“嗯?”
刷玻璃的许鑫动作一顿:
“回神木?”
“对。回神木,回农村。”
依旧维持着稳定的站桩,杨蜜应了一声:
“带孩子回去。我看二老太爷是真稀罕咱家暖暖和阳阳……还有大妗子她们。左右明年也没啥事情,你去拍戏,我就在神木体验体验陕北的生活,找找《暴裂无声》的感觉……那戏我看你剧本的开头设定也是春秋天对吧?
你拍完《山楂树》,咱就把这戏的计划提上日程呗?……我觉得我心理建设也建设的差不多了。我这陕北儿媳总在外面飘着,不打入村头烤火大军内部,搞不好过几年就成了新闻焦点了~”
“哈哈哈哈哈……”
她这话许鑫立刻就明白了咋回事。
无非就是上次满月酒,她非得回去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聊八卦,自己给拦住的事情。
而一想到妻子穿着个夹皮袄,守在煤堆前东家长西家短的在那嗑瓜子聊天……
那富有生活化的气质就让他忍不住发笑。
于是便点点头:
“可以。反正明年飞机就下来了,你想两头跑也方便一些~”
“嗯嗯!”
随着一阵滴滴滴的提示声,提示着杨蜜站桩热身的结束。
“行啦,我要开始了……你赶紧冲干净,我要练功了。”
“好。”
许鑫点点头,对着玻璃暖房就是一阵狂冲。
然后功成身退。
等院子里没人,她摆出了形意拳的起手式,开始一板一眼的打起了拳。
这两套动作打完,徐浩锋的电话就跟长眼睛一样打了过来。
可听着他问自己明年档期,杨蜜干脆翻了个白眼。
现在想起我来了?
早干嘛去了。
不去不去。
别管什么一代宗师还是一代失踪的……
姐不玩啦。
明年好好把老公打磨了几年的剧本给弄一下……这如今金马和金鸡都拿到了,也就差个奥斯卡了。
奥斯卡小金人一拿……哦对,还得顺便刷一下欧洲三大。
等所有奖项都拿的差不多了,就息影。
在江湖上留一段属于姐的传说。
简直美滋滋!
至于什么《一代宗师》……
抱歉。
昨天的你对我爱答不理。
今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啦~
正琢磨呢,房门打开。
打算出来抽支烟的许鑫见她举着电话,纳闷的来了一句:
“给谁打电话呢?”
“师兄打来的,要约我档期。”
“……?”
听到这话,许鑫愣了愣,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一代宗师》?”
电话另一头。
徐浩锋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听见小许的声音了。
也听出来了他的语气。
好像……
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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