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浙江的汤寿潜也在一旁说道,“听闻杨竟成的妾室死后,性情大变。他性子本来就激烈,对陶焕卿又极为看重,真要是铤而走险,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的,我想……我想在威尔逊总统的特使克莱恩先生来华路过沪上之际,我会想办法让他和你们诸位会面。他或许能以总统的名义劝告复兴会政府不像朝鲜政府那么极端……”谈到这里,曹雪庚停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默念上帝后再道:“先生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见好就收,以杨的意志,土地改革是无法避免的。而对自由和民主的追求却是长期和曲折的。如果复兴会政府真的像朝鲜政府那样做,对于护宪党的成长并不是太有利。”
说完了自己的最后的忠告,曹雪庚便和谢洪赉一起想主人告辞。他这边一走。汤觉顿就问道:“这洋人是什么意思?忠告我们是想……”
“曹牧师的意思是建议我们先进入稽疑院,然后再和复兴会抗争。”唐绍仪为曹雪庚最后的那段话做了注解。他留学美国日久。自觉对美国的了解比在坐诸人都多,不过这句的语调却是很怪,仿佛他自己对此很不认同一般。
“我看是因为美国人没本钱下注吧。”护宪党三号人物汤化龙道。“大叫几声,磨磨嘴皮子是可以,但要动刀动枪,美国人是帮不了我们的。”读出另外一种解释后,汤化龙再问唐绍仪,“少川兄。这北洋诸镇,也就是第11军,能否就昨日两事发表通电呢?这电文不必说的太明白,只要含糊其辞,表明以和为贵的意思就够了。”
“通电?”唐绍仪眼睛睁的特大,他看着很是不解的诸人,笑道:“莫非你们认为第11军里头还是北洋的人说了算?”
“这当初京津议和的时候,复兴会不是承诺过原有部队改编,大小军官并不拆撤、官居原位的吗?”汤化龙好奇的问题,其他人也盯着唐绍仪。希望能知道真相。
“北洋诸镇,改编的时候是说不会动军官,但没有说不动士兵啊。复兴会的监军一去。每个队的士兵都被他们用好听的话给哄住了。段芝泉如果今日通电,明日就有吃好果子;再说现在第11军就在陕甘四川一带协助土改,一个连一个连拆的散散的,就是有人想举事也不能啊。”唐绍仪说着北洋的情况,很是不忿,“复兴会看似言而有信,不过是因为杨竟成办法多,手段高明罢了,真要是黔驴技穷。那肯定是会动刀子的。”
“那少川兄认为该如何是好?”唐绍仪之言说的大家心中一寒,汤化龙赶紧问道。
“还能怎么办?复兴会真要是大开杀戒。那只能举旗护宪。”唐绍仪道。
“可你不是说……”汤化龙很是不解,刚刚说北洋士兵无法控制。现在却又说要造反,让人莫名其妙。
汤化龙追问,唐绍仪却是不答,只等地主赵凤昌咳嗽一声问过来,他才勉强答道:“如果我们贸然举事,那名义便在复兴会,若是复兴会搜杀各地士绅,自绝法统,那大义便在我等之手。第11军诸多官兵,只有衣食无忧,家人妥当安置,还是会选在大义一边举起护宪的。”
“云南开国以来便自成一统,真要事发,那边是否也能举旗护宪?”唐绍仪说完北洋又惦记云南,他说完,几个人便看着沉默不说话的梁启超。
“杨竟成是不会铤而走险的。”出人意料的,梁启超却半句不提举旗护宪之事,而是断定没有举旗之必要。
“这怎么可能?”汤化龙追问,他问完又像要找支持一样,目光从张謇、赵凤昌两人的脸上扫过,却没有得到认可。
“咳……”前商部侍郎张謇闷了半响,终于开口道:“只要地主不咬死二十两的地价,事情到最后还是能和平解决的。现在朝廷正大做军火航运买卖,真不知道赚了的多少钱。以前的计划是打算赚二十亿两的,这二十亿两加上佃户十年的分期付款,粗算已有四十亿两了。若是地价能补到一半,那就该知足了。”
政府内部的事情不是梁启超等人所知道的,现在听闻军火买卖居然能赚二十亿两,这些人都大惊道:“真能赚这么多钱?”
“嗯。”张謇点头,“杨竟成不管如何,对国际形势之判断,天下无出其右。开国初年他就一直念叨着要大建军火工业,要大兴造船厂,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诸君,若是要为地主们多争些权益,我是支持的,可要是直接就奔着举旗造反去,那我看这事情还是算了吧。云南也好,北洋也罢,得不到洋人的支持,不要一年就要灰飞烟灭。
我等最该做的,还是在杨竟成容许的范围内与其文斗。这说到底。护宪党进稽疑院是可以的,但若说要护宪党执政,那还是省下这个心吧。其他不说。就以现在宪法、选举法所定下的那些东西,别的党派就赢不了。”
张謇这样的论断。大家是不爱听的。冒死搏一把,到头来只是个冷清议员,这还有什么意思。梁启超当即请教道:“若是我党和国民党合并呢,是否有可能执政?”
“复兴会选民众多、组织又严密,现在还提出振兴农业之纲领,任公自信能比复兴会拉到更多人吗?”张謇其实赞成的是国民党振兴实业的立场,对护宪党这些地主并无太多认同,至于梁启超。此人制造舆论、翻云覆雨是好手段,但要说治国,那本事真是差的可以。
“护宪党在农村也有不少势力,说到投票,各地祠宗的影响力也是不小的,若是再加上城里的市民,即便不能和复兴会分庭抗礼,也不会逊色多少吧。”梁启超道。
梁启超言辞凿凿,但还是说不出如果能胜复兴会的办法,张謇听闻后根本没有再回应。反倒是赵凤昌和事佬一般对着诸人笑道:“诸位,问鼎中枢之事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和国民党合作也并非没有可能。但为今之计,还是要稳住复兴会,使其不铤而走险。待二审再赢了,那就是总理府和廷尉府的事了,届时我们齐齐声援廷尉府伍廷芳伍大人便是。最最关键的,还是从现在到二审开庭的这几个月啊。”
赵凤昌这个和事佬说的有理,梁启超当下问身边的汤觉顿,“知道江苏大理寺是谁主审吗?”
“这……”汤觉顿不好说廷尉府到时候也许会调动法官,只好道:“现任大理寺卿是张一鹏。此人……”他看了唐绍仪一眼,道:“是袁宫保大人幕僚张一麟的弟弟。不过。开审之前不知道伍大人会不会调人,”
“换人又能换谁?”梁启超难得笑道。“只要是有些资历的法官,哪个不是士绅出身?哪家家里没几亩地?真要等到二审开庭那一天,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惜阴堂的商议到了晚上才结束,接下来的几天总理府、廷尉府都没有什么异动,被报纸猜测的农民暴乱也没有发生,倒是一个多月后京城陶成章举行国葬时,各地入京的农民多不胜数,把整个京城内外都挤满爆了,不过这些人很有次序,一点儿也没有闹事的征兆。
而这时,沪上市政府和土地改革办公室则表示对一审判决不服,在规定提出上诉期限的最后一天向沪上大理寺提交上诉状,但此时案子按照程序不再是沪上大理寺负责,而是由沪上大理寺的上一级,江苏省大理寺接管立案。如此算来,案子将在四个月后,也就是年末十月才能开庭审理。
沪上上诉后,银安殿不但一切正常,甚至和以前相比反还有些风轻云淡,但越是这般,梁启超等人心中就越是不安。其他不少,最少在各地的驻军依旧驻留在各县县城刀还是架在脖子上,什么时候会砍下来根本不知道。
为此,梁启超找人在报纸上撰文批评政府不撤军、不去收复西域是劳民伤财,但这种文章在报纸上讨论讨论就好,报界根本拿太尉府没办法,后来有记者居然想闯进太尉府找总参谋长贝寿同中将质问此事,不想被军队当场抓住,此记者被捕后报界照例进行声势浩大的声援,但军事法庭连公开审判都没有,该记者最终以擅闯军事禁地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舆论手段不好使,在律师的建议下,诸人又发起纳税人诉讼,以国家军队不去西域驱逐俄人却逗留内地为由,状告太尉府滥用军费既然是纳税人,那就有权监督每一分税款的使用,看见滥用公款之行为,纳税人可凭纳税证明成为原告,对滥用税款行为人进行起诉,这是《大中华国纳税人权利法》上明确授予每一位纳税人的权利。不过,和税务有关的诉讼全归国税局税务法庭负责,是以案子虽然开庭审理,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原告败诉。
就这么忙忙碌碌,等诉太尉府滥用军费一案结束,日子已经是深秋。在土地改革补偿案开审前,南京城也和当初沪上一样,被党员越来越多的护宪党挤满,提前一日在城内住下的梁启超诸人,满脸微笑的等着明日的终审判决,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依旧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