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国总理居然要指挥一场县城保卫战,这真让杨锐很不习惯。如果是叶云彪在,那这些事自然有叶云彪负责,可现在叶云彪不在,而身边尽是些陌生人,他便不得不重操旧业,好好整顿武备,筹划文登守城之战。
文登北面皆山,东西南三面则有宽达两丈的护城河,城墙更有两丈高,并不是一般人能打进来的。只是外面的巡警农兵有炮,哪怕只有一门,也能轰碎三个城门,然后大举杀入,是以时间就极为重要了。整顿武备税警前夜虽被巡警杀了不少,可国税局内掩藏的弹药库一定还在;再就是三个城门的布防,既然城门易被火炮击碎,就应当在城门后面再设立防线,最好是堵住三扇城门,让敌人无门可进。
在鞠真冒死出城假议和之际,城内两千余百姓正被吕正斯组织起来,麻布袋、石块、房梁,这些东西正运往三座城门;而杨锐则在丛镜月的带领下前往国税局,破开的大门内,院子一角全是是前夜被枪毙的尸体。
“大人,前天晚上说是局长未服从县长命令,所以被当成叛党给杀了。”虽然丛镜月前夜不在县城,可昨日进城后看到这一切还是触目惊心。
“去找人把他们都收拾了吧。”杨锐道。天气炎热,那一堆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这一百号税警都被杀光了吗?”他再问。
“还有几十个在牢里。”丛镜月道,他见杨锐哦了一句,便解释道:“有一些前天晚上投了左汝霖,被我抓了,还有一些本在牢里,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
“他们都是自己人。”杨锐听闻还有几十个人,阴郁的心顿时高兴起来。靠丛镜月这十几个巡警和那些泥腿子是守不住文登的,而税警却是准复兴军编织,训练也是准复兴军。剩下的人中说不定还有炮手和机关枪手幸存,有他们在,文登才有守住的希望。
“他们都是自己人啊!”杨锐再道,“把他们都放出来。都带到这里来。”
杨锐说这些都是自己人,那丛镜月就当他们是自己人,是以一刻钟之后,幸存的税警都被带了过来,一共还剩下四十六人。其中有十几人要有扶着。见他们无比狼狈的站在自己身前,杨锐又失望了下去。
“前夜,趁本总理等要员赴通化之际,京中叛逆蔡元培囚禁太炎总理、发动政变、屠杀官员,同时又以国粹党于通化叛变为借口,发布乱命,要求各地政府、复兴会分会,辨别叛党,枪决嫌疑……”杨锐一开口就把诸人镇住了,从前夜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听到原委,在听到‘枪决嫌疑’四字,一干人都大声嚎哭起来。
“肃静!”时间紧迫,杨锐可不是来送心灵鸡汤的,而是要求这些人马上振作起来打战的。他一句‘肃静’,四十多人当下静了下来,任由眼泪默默流着。
“昨夜,本总理和总参谋部布置的反制命令启动,全国复兴军指挥权归由保定指挥,各地税警将执行预定命令。接管城市,肃清动乱分子。现在这个时候,想来除了京城,全国大部分城市都已平定。但是,因电报局被砸毁,平乱电文无法发送全国,所以才有当下情景。我肯定:只要我们守住三日,三日后复兴军将开进胶东,外面那些叛党便将灰飞烟灭。
你们本是文登城的平乱力量。可不知道为何却被巡警剿杀?”杨锐说到此处目光炯炯的将眼前的人都看了一遍,那些士兵茫然,两个税警警官却低下了头前夜若是局长张燧安执行既定程序,撕破脸开火顶住那些巡警,大伙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境地。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在城外有巡警、还有数不清的农兵要打进来。等他们进来,谁也救不了你们。现在我命令你们担负起你们应该担负的职责,守卫这座城市。有问题吗?”杨锐大声问道,再次看向这些人。
“没有!”毕竟是成建制的军人,四十多人的回答不但整齐,而且响亮。
“很好!”杨锐点头,他再道:“这是丛镜月,是我的副官,之前就是他打下县衙和巡警局,给了大家一条活路的。此时城内有三百多人,不过武器奇缺,有一小半人没有枪,你们马上打开局内的军火库,把枪支大炮都拖出来;再就就是三百多人按照技能重现编织并分配武器,好按部就班。你们这里谁官阶最高?”
“卑职…宋子瑞、刘维信……”两个警官站了出来,其中一个还瘸了条腿。
“很好。”杨锐点头,“你们一人负责取出弹药,一人负责与我和丛副官商议,重新安排人手,调整城防。务必要注意,现在时间宝贵,中午之后敌人就可能进攻。”
“明白!”包括丛镜月在内,一干人都齐声敬礼。宋子瑞带着人去开启弹药库,而瘸了腿的刘维信则和杨锐、丛镜月等商议人手安排和城防布置。
城内正紧急布置时,城外带着药箱的鞠正被带队围城的农会干事曹绪宝礼遇。听闻城内士绅大户要算计丛镜月、打开城门请降,曹绪宝当下毫无怀疑。士绅大户明哲保身的秉性他十年前在农会干部培训班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些个财主个个面面团团,满口人情仁义,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进了棺材也以为是开玩笑。殊不知,这一次京师是动真格的要施行财产公有。
拿着城内送的包子,曹绪宝边吃边问:“鞠大夫,城内没来什么陌生人吧?”
“啊…”鞠真嗓子忽然发干,他强笑道:“甫一乱,大伙逃都还来不及,哪有什么人进来啊。从早上到现在,来的都是菜农和商贩,哪有什么陌生人?”
“嗯…,说的也是。”在青纱帐里瞎折腾一夜的曹绪宝只听说县被城士绅大户们占了,领头的就是不听巡警局长号令的丛镜月,并不奇怪。而要抓的曹贵忠照道理是不敢进城的,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往北去威海卫,那里是海军的地盘。去了那自己这些人可拿他们没办法了。
想到曹贵忠就不由想到杨竟成,想到杨竟成曹绪宝不由看了看右手戴着的手表,吃完一个包子的他忧心的吃不下第二个。都是这手表害的!那曹贵忠要真要是杨竟成,该如何是好?自己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曹绪宝想着自己黑暗无光的将来。不过一会又自动自发的开始自我安慰:即便曹贵忠真是杨竟成,那也是失了势的。有道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说不定自己这些人这次投机真投对了,那蔡总理大喜下给自己封爵封地,到时候以前没有的东西全有了。自己合家都成了贵人,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想破脑袋问那些草民要钱了……
美美幻想了一会,曹绪宝又开始吃包子了。可就在离县城不远处,昨夜和杨锐对干了一场的巡警队长姚二有带着十几个巡警正看着一团沾血的止血绵发呆。他昨夜差一点就抓住人了,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杆枪好生厉害,一个人就把自己一群人给压制住,若不是这样,那被前后包夹的曹贵忠根本就跑不掉。
“队长,极有可能那杨……”下属一说杨,三大五粗的姚二有就哼了一记。是以下属马上改口“……是曹贵忠、曹贵忠。看这棉花,定是那曹贵忠受了伤;若不是曹贵忠受伤,便是他的亲兵受了伤……”
“别磨磨唧唧的,快说!”姚二有本就是个暴脾气,最讨厌拐弯子说话,现在听下属吞吞吐吐,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顿时怒了。
“队长,这曹贵忠很有可能躲到县城里去了,不过也可能是他的亲兵受伤后为了引开我们。故意前往县城,好掩护曹贵忠逃往威海卫……啊!队长……”下属忽然大叫道。
“滚你娘的!”说的还是废话,姚二有当即一脚踢了过去。他不再看这个混蛋,只向其他人问道:“咱们和那杨竟成已经撕破脸了。真要被他逃出去了,怎么个下场不需我说!从昨夜到现在,汪疃这边都搜遍了,青纱帐也砍倒不少,可全不见人影儿。你们说说,这杨竟成是会去县城找死呢。还是回去威海卫找活……”
“队长,这里到威海卫七十里不止,到县城却只有三十里。真要治伤,那就应该往县城而不是去威海卫……”一个巡警说道。
不过他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反驳道,“别忘记了杨竟成身边那些把我们引开的亲兵,只有杨竟成中了枪,他才有可能冒险去威海卫。可要杨竟成中枪……”那个巡警身上穿着一件从飞行员尸体上扒下来的防弹衣,他拍了怕防弹衣说道,“穿这种衣服要么打中脑袋,要么打中四肢,我不信杨竟成身上穿的会比那些开飞机的差,只能是他的亲兵受伤,”
“够了!”说来说去还是废话,姚二有已经不想踢人了,他道:“掷骰子吧,大点去县城,小点往北去打铁村,看看那边能不能寻到人……”
姚二有正说着,手上一直抓着的骰子露了一露,而后蹲下将骰子放在掌心,双掌合十祈祷,摇晃一阵就要扔下时,天上忽然有一架硕大的飞机呼啸破空而来,这飞机一边飞一边抛出无数纸片儿,纸片花花绿绿,像蝴蝶般在空中翻飞、飘落。
不待姚二有吩咐,几个巡警就飞快跑去拾那纸片,一会便抓了几张回来。姚二有正犯嘀咕,抓过来有一看却肝胆皆裂纸片一面印着杨竟成的照片,还有飞机的照片,文字上是要百姓保护他并汇报县官;另一面则是蔡元培的照片,不过上面用黑杆画了个大叉,更有血红色的‘叛逆’和‘剿平叛乱、禁止杀人’十个大字以及一干小字。他已经没精神去看那些小字了,光这十个大字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队长,这……”巡警未必都识字,姚二有还是农会扫盲班速成的,可传单做的让人不识字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的意思。
见诸人问,姚二有赶忙将那些传递都抓了过来,说道:‘回汪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