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宫中要拿的人有两种,一种要敲打某人,这一类大臣官员,谁都不能保证还会不会起复,因此,若是没有宫里头的确切消息,一般锦衣卫断不会随意用刑,说来说去,锦衣卫只是亲军,他们的一切职责都是为宫中服务,宫里没有放出明确的信息,谁敢轻易动刑?
这种传言汪峰已动用酷刑,已被人打死的流言显然是有人推波助澜,只是偏偏,多数人却是深信不疑,毕竟诏狱给人的印象过于恐怖,再加上许多人内心深处,未必不希望事情越大越好。
清议哗然,朝廷也炸开了锅。
到了这个地步,隐隐有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甚至在各部堂的衙门里,有些人当着诸位堂官们的面,大谈国家将亡必有妖孽,皇帝已被奸邪妖人蛊惑,社稷倾覆,指日可待。
文人说话,未免浮夸,可就是如此,各部堂的官员非但没有制止,反而为之叫好。
国子监亦是公车上书,按理来说,按照太祖所规定的生员不可建言国事的祖制,国子监生员并没有建言的权利,只是内阁六部不去管,国子监的官员们刻意放任,却是谁也管不着,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这上书的各种犀利文章,居然堂而皇之的进了内阁。
内阁这边,已经积压了太多的事,十份奏书,就有九份是抨击宫中、诋毁如意坊的,至于其他的奏书,已经没人去顾忌,河南的灾情,显然已经越来越严重。
嘉靖再也坐不住了,他的面前,是十几份从河南送来的奏本,其中有洛阳知府,有开封知府,这两地灾情最是严重,两地知府觉得盖子捂不住,只好据实禀奏,只是里头的许多信息,却都骇人听闻。
内阁的三位阁老,已经请到了东暖阁,嘉靖脸色阴沉沉,慢悠悠的道:“新任巡抚江正不是刚刚赴任,何以灾情越来越严重,流民越来越多?”
嘉靖显然问的是杨廷和,杨廷和却如老僧坐定,不发一言。
倒是抱‘病’而来的蒋冕忍不住道:“陛下,新任巡抚刚刚到任,许多政令还未实施……”
嘉靖脸色更冷:“可是你们看看,百姓易子相食,流民已经积至十万,再这样下去,若是生出民变,便是生灵涂炭,是天大的事。诸卿既是宰辅,何以对河南灾情束手无策,只是撤换巡抚,加拨一些钱粮,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莫非一点应急之策都没有?”
杨廷和嘴角微微一动,正想说什么,毛纪却是突然道:“陛下,微臣在外间,听到一些流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嘉靖慢悠悠的道:“你说罢。”
毛纪点点头,道:“外头有人说,眼下已是寒冬腊月,河南何以连续大水泛滥,这实在有悖天象地理,因此有人谣传,说这是国家出了妖孽,陛下施政有缺,而……”
嘉靖冷冷打断他:“依朕看,这不是外头的人要说的话,是你想说的话,是吗?莫非你是要朕下诏罪己才干休?”
毛纪连忙摇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的意思是,定是什么东西触怒了老天,才致如此。”
其实这种言论在这个时代倒不算是迷信,往往出了灾情,大臣们总是喜欢联系到老天不高兴上头去,其实大臣们未必信这个,只不过拿这个出来,借着老天,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嘉靖抚着御案,眸光越来越严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河南大灾,你们不思赈济,反倒听信坊间流言,在这御前胡言乱语,怎么,你们说有妖孽,谁是妖孽?”
杨廷和眼皮子抬了抬,终于出口:“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陛下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阴阳失调,理当引以为戒,远奸邪、亲君子,臣并不信妖孽之说,可奸邪小人即是妖孽,逐利的商贾也是妖孽,陛下眼见群妖乱舞,非但不予弹压,反而为了宫中蝇头小利,而大肆鼓励,这是何故?”
一句反问,已经很不客气了。
嘉靖气的手臂颤颤作抖,却是无话可说,他一个人,说不过两个人,显然也说不过全天下百官,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他眸光一闪,冷冷道:“那么朕当如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