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的凌晨,随着谢大学士的强压,东之中的阅卷工作就此结束。
紧接着,殿试的不规范之处又再次展露出来,十四位读卷官分别优哉游哉的回府休息。这在乡试、会试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东里争执的一幕,自是随后在朝野内外传开。
殿试,向来是受到极其受关注,不仅仅是官员、士子,平民、商人等阶层一样关注。说一句“朝野瞩目”毫不为过。这一点,可以大致的类比后世的高考状元。
当然,关注度,要往再上提几个级别。因为,高考状元,一般是一省的第一名。而殿试这里可是全国第一。并且,殿试,大约等同于高考+公务员考试+高级公务员选拔。
在这样的关注度下,殿试的一切消息,都传播的很快。
朝堂、士林的舆论对贾环被读卷官们暂列殿试第一,有两种主流的看法。第一,贾环身上会试作弊的嫌疑还没洗干净,若定为状元,有些不妥。
当然,这一类观点之外,还是一种观点:这恰恰证明,贾环身上所谓嫌疑,将会被洗脱。他可是天子亲口允许参与殿试的。
第二,对国朝定鼎一百五十年以来,即将出现一名神童级别的状元,热议不止。
周随明制。但周朝并无褒扬神童的风气。恰恰相反,士林流行压制神童。这是汲取前明的权相的教训。明朝著名的权相,基本都是神童。比如:杨廷和、严嵩、张居正。
若贾环成为状元,是否意味着国朝对神童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呢?这是否又喻示:本朝的诗词名家贾环,会在日后执掌帝国中枢,权倾天下呢?
这两个看法,都是具有相当有话题性的,因而在京城中流传的最广。而在众多趣闻、流言、笑谈中,谢大学士与何大学士在东里争执,相互乱串台词,亦同样很受关注,有多个版本的解读。
京师中,不乏明眼人、聪明人,但最终究竟如何,还是要等殿试结果出来后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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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便在各种流言中度过。只要是考试,什么时候少得了流言?区别只在于流言的大小而已。
二十五日上午,三百名中式举人齐聚在长安左门外等着殿试放榜。这个榜,就是俗称的“皇榜”、“金榜”。
此时,天子已经御文华殿,听取读卷官们的汇报,亲自确定三鼎甲的名次后,就会放榜。这一回可就没有报录的人。皇宫重地,谁进得去?
三百名中式举人,天然的按照同乡的关系分布,再分别扎堆。殿试并不往黜落士子,只是成绩好坏而已。在场的士子们都是兴致颇高,相互交际、寒暄。
贾环、公孙亮、罗向阳到长安左门后,很自然的与北直隶的同乡士子们混在一起。
“贾兄,恭喜,恭喜!”同乡的士子见面便先道喜。京城里正在传的流言,谁没听过?朝廷首揆亲自推荐,暂定第一,贾环被天子点为状元的概率很大。
贾环心里苦笑,降调子道:“谢诸位吉言。在下不敢奢望。”昨天流言传的满天飞。贾环现在的心情,其实是无奈当中带点小期待。理智告诉他,状元肯定不可能,但情感上,他还是愿意遐想一下。状元荣耀啊!
贾环这样说,同乡的士子只当他谦虚,哈哈一笑,转而聊起其他的话题。有人道:“听说今科朝廷不打算馆选庶吉士?那除了三鼎甲入翰林院外,我等岂不是没有希望。”
这则消息也是近日京城的流言之一。众人纷纷聊起来。
贾环插一句,道:“极有可能是真的。”他前晚在望月居听许英朗说起过。基本已经定了。
不过,他心里这会儿倒并太担心。其一,不管谢大学士怎么想的。这一关算过了。到天子面前,状元怕是不可能了,但榜眼、探花应该可以吧?
其二,再退一步,最差的情况,他是第十名。国朝并无非翰林不得入的规矩。若今年不馆选庶吉士,他这个名次,估计会从六部进入仕途。这和翰林、庶吉士、御史、六科给事中肯定不能比,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这时,南直隶知名的士子,同样进入前十的周慎行带着两个好友过来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后,贺喜道:“贾朋友年不满十三岁,若能取中今科状元,当可青史留名。我辈羡慕啊。可喜可贺。恩荣宴后,贾朋友要专门请我们喝一杯才行。”
周慎行二十岁的年纪,一到京城,立即就名满京华,名声大噪。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士子,放低姿态前来道喜,确实让人感觉很舒服。
贾环周围的北直隶士子们都起哄,“贾兄足以入青史,不请客吃酒如何说的过去?”
不远处的,江西士子范锡爵等人看着人群正中、如同众星拱月般的贾环,笑着摇头。这羡慕不来啊。贾朋友有很大概率殿试夺魁。
河北士子的圈中,与贾环有交情的朱鸿飞,羡慕的看着贾环那边的热闹、风光,眼中羡慕。大丈夫,谁不想扬名立万?
福建士子那边,翁宗道和有人都看过来。昨天凌晨读卷的情况早就传遍。翁宗道与贾环的竞争关系很明显。
有人晒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庆祝起来?”
翁宗道谦和的道:“诶,魏兄,不要这么说,都是同年。”心里轻轻的叹口气,看向皇城中。第一啊!贾兄固然出色,他的才华又何尝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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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左门,众士子相互交际时,文华殿里,雍治天子高居在宝座中,看着进殿来的十四名读卷官。
众人拜见天子后,领班军机大臣谢旋上前,在御前的木案上拿起一份还糊名的卷子,开始读卷。
到这会儿,糊名的卷子和没糊名的卷子并有多大的区别,一众读卷官们都是心知肚明。
京城里都传遍的事情,以国朝锦衣卫的活跃,读卷官们拟定的前十名的名单,雍治皇帝自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份卷子便是贾妃的弟弟贾环的。
在雍治皇帝的印象中,贾环的标签,首先是贾元春的弟弟,然后才是别的。
谢大学士抑扬顿挫的读着两三千字的试卷。雍治皇帝并没有急着表态。身为天子,已经御极十三年的天子,他知道怎么样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
谢大学士读完贾环的卷子,就退下。然后,建极殿大学士何朔上前,依旧是从御前的木案上,取排在第二的试卷,当众读卷。这是翁宗道的卷子。
接下来,再便是刘大学士读第三名周慎行的卷子。至此,整个天子在殿试里遴选三甲的过场便是走完。
但是,何大学士在读完翁宗道的卷子后,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向雍治皇帝奏道:“臣以为,此卷比方才那一份卷子更佳,所用之策更符合朝廷的实际情况。奏请陛下圣裁。”
虽然,谢大学士昨天凌晨在东里“耍流氓”,动用领班军机大臣的权威,强压着出了这样一个前十的排名,但是,你得承认,他确实有资格“耍流氓”。这是规则所允许的。
而此时,何大学士竟然在文华殿里“耍流氓”,公认的推翻之前的结论——名义上是所有读卷官共同确认的排序结果,那么,这是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