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这样想,去势便缓了一缓——倒并不全是怕,而是出于本能的小心谨慎。
李云心又不是那福量子。有关那福量子的消息他已从逍遥子处知晓了一些——知道那人虽然不算蠢,但也算不上十分精明。他心里有了计较,在此地有了准备,于是像之前与李云心那样子随意行事也不需畏惧什么。
可虽然同为真境,但这李云心哪里是什么福量子可以比拟的呢。
不说他之前生出的种种难以置信的事端,只说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令阳剑子看不透了——这人行事说话看着精明老练,做事却总是癫狂、出人意表。前一刻还和和气气地要同自己往红岭走一趟,下一刻就忽然翻了脸,搞出这样可怕的声势!
这或许是……什么计谋、圈套?
这个念头一旦从心里生出来,便像是春日里的野草一般疯狂生长。这阳剑子得了此念,再细细回想刚才的事情,就更加觉得……看不透了。
一旦看不透,他的心里就生出可怕的警兆。一旦生出了警兆,他的去势便又慢了一些。在他这里此行收获其实已经算是颇丰——至少他见了李云心一面,大致了解了他的性情,且得到一些消息。在这样子的情况下,他怀着心中警惕的情绪犹豫了两息的功夫,来想要不要再追上去。
——两息之后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那李云心真的远去了。不是去往蓉城的方向,而是往庆国的方向去。
实际上在李云心的龙身即将消失在目力可及处的边际时阳剑子曾经两次抬起手,打算发动他的阵法。可就如同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追上去”一样,他又在犹豫这是不是也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最终螭吻裹挟着云团消失不见。
发生在这片天空之上的异像倒是被不少人瞧见——原本被夕阳映红了半天的天空当中,忽然有一大团橘黄色的暖云以相当明显的速度移动起来。且这暖云的颜色越来越暗、最终变成一大团电光隐现的雷暴云。
这云最终远去,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就好像一条神龙曾经掠过天空。
这样的情景在世俗中人看来倒像是龙王显圣——尤其那城中的“容王赵胜”。
可是另一些人——譬如居住在木南居后院里的清水道人,却是可以看得到有限的真相的。至少……她晓得那不是真龙,而是螭吻。
“竟然是这个样子啊……”她赤足站在庭院里,抬起头向橘红色的天空望,神情好似十三四岁的天真少女——第一次看到美丽又新奇的玩意儿。
只不过她看的不是鸟儿、花儿,而是螭吻的真身。
可也只看到了一瞬间罢了。修行者的听力目力虽好,但也终有极限。不借助法术,也不可能看得清千百丈之外的事物。那李云心的螭吻真身最终远去不见,她便眨了眨眼、又眯了眯眼,然后放弃了——
并且低低地叹息一声。好像在为不能清楚明白地一睹真容而遗憾。
而在蓉城之外的红岭,豺道人也注意到天空之上的情形。
彼时这妖修正在竹屋中听逍遥子“训话”——这个在豺道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家伙对阳剑子离开红岭却不告知自己去往何处这件事感到相当不满,已拉扯着他念叨了一个时辰有余。
豺道人如他那位宫主一般恭敬地听,在极不耐烦的时候往窗外的天边瞥了一眼。然后看到那团明亮的乌云,以及随后的长长尾迹。
他便忧心忡忡地低叹一口气,不晓得自家宫主办事是否还顺利。那云……该是双方斗起来了吧。
但那逍遥子似乎没有觉察。豺道人早知道这个家伙的底细了——实际上……倒真可以算是一个骗子。这家伙只学了些粗浅的炼气法门,勉强算是比寻常的江湖武者要高明,然而看起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的。他毫不怀疑一个二流高手就能与他战成平手、一个一流高手就能轻松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