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们听了这话,吓得更是发抖了、将身子匍匐得更低。
游魂们则往出声处看——便看到辛细柳满身血污,双手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一边幽幽地瞧着那些凡人,一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些话。
也都晓得这小师妹乃是师兄师姐的心头肉。但如今看了却奇怪——是这么个狼狈模样,也没了从前的伶俐欢快。倒好像看破了红尘,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再看师兄师姐也怪——辛细柳说了这些话、模样也这么狼狈,两位都不看她。只板着脸,略思索一会儿:“你们看呢?”
众游魂便晓得他们之间是出了什么状况。可也并不多嘴,只纷纷道:“小师妹说得在理。”
苏玉宋便阴沉着脸:“那么就这样办。如今情势渐渐稳定了。再观望一两日,我就同你们师姐回云山一趟。但只是稳定了可不行……非得将那些妖魔全赶尽杀绝了。龙子既然狂妄……就让他们好好瞧瞧太上境界的威能。”
“如今么……先要他们活上几日吧。”
这样阴森狠毒的话语从仙长的口中说出来,顿时令贵人们明白,事情的确是不好了。
一百多人,跪倒一片,几乎铺满整间大殿。先前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如今心里没了什么希望,顿时嘈杂起来。但嘈杂也只是一瞬罢了。苏玉宋一挥衣袖,这些人便如同小孩子手中的玩偶一般纷纷变小,被他收进袖子里去了。
——倒难怪帝王们都想要神通、长生呢。就如此刻一般,纵有一国之内最盛的权势又如何呢?在远不属于人间的力量面前,帝王与寻常的贩夫走卒也没什么差别吧。
便是在这时候,辛细柳忽然转脸看苏玉宋与卓幕遮,又看看一干游魂,再吐出一句话来:“在理?在什么理?”
“这种稍有些脑子就想得出的事……也配得上在理两个字。”她眼神怨毒地看着两位伪圣,“那又何必把他们炼成什么游魂?不如叫人附身上去、你们自己做帝王好不好?”
“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诸侯小国都兼并了、天下只留下二三十个雄主好不好?那样咱们的人既是一国之内玄门的尊长,又是长生久视的帝王,岂不是比白白让给什么妖魔要好?”
“从前人间诸国不敢兼并是因为玄门还在。如今玄门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这个法子不比什么将这些人统统炼成游魂要好?长老们允许么?真炼了又要炼到什么时候?”
她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殿中游魂皆目瞪口呆。苏玉宋与卓幕遮的脸色就更难看些,似是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
“你们的脑袋都抵不上一个李云心!”辛细柳不再冷静。仿佛……原本心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刚才是被暂时冻结了。但如今一点一点解冻,却变得更加炽烈,“说什么胸怀天下要成大事,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真觉得一个人有用、就算他再可恶都要用——何况是炼成了游魂又哪用得着管他从前怎样?!”
“李云心你们不炼化了、却白白杀了,如今炼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说得一点没错儿,你们两个人……更适合在幕后搞些计谋算计,可一点都不适合做什么天下雄主!”
说到这里她站起了身,对双圣怒目而视:“我才后悔做了什么游魂,才后悔同你们为伍!”
话音一落,众人忙道:“小师妹说什么气话——”
游魂们性情自然也不相同。一时间有劝慰的、有愤恨的、有沉默不语的,还有若有所思的。
但苏玉宋这时候终于看她了。
冷笑一声:“后悔了做游魂?好。那么你想怎样?”
言语之间煞气纵横,眼神冰冷得像是要结上一层霜雾了。
本就不是什么太上心境。出山之后又连番受挫,早有一口气积聚在胸口。辛细柳说的什么“只适合在幕后阴谋算计”,李云心此前也说过。但那时候还在小云山,苏玉宋只一笑置之,晓得是将死之人的狠话。可如今在这样的局面中由辛细柳说出来,可触痛了他的心。
到如今煞气是真的,眼神里的冰冷也是真的了。
但辛细柳一点都没有退缩。倒是又瞪回去:“你怎样杀李云心,就怎样杀我吧!”
众人大惊。卓幕遮也忍不住转脸看她——瞧着是想要劝她、又想要劝苏玉宋。但到底没说出口。
苏玉宋便冷笑一声:“好——”
便是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忽然有两个人摔进了门。
这宫殿也是一件法宝,又不是什么寻常的民居,想“摔进门”就能“摔进来”的。
因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前转了去,正瞧见两个人。
两个人都很熟识。一个白衣的女子,乃是刘凌。从前是玄门中的“天才”,这些游魂附身了宗座、掌门,自然晓得。而另一个,则是豆婆。亦是游魂,可常年行走在人世间,并不总能见得到她。
可也知道这豆婆与他们都不同——他们夺舍玄门高人的身子,白得了修为。豆婆的修为却不是白拿的,而是自己修出来的。且不是道统、剑宗的法门,而是画道。
但眼下,豆婆满身血污,面如金纸、奄奄一息。而刘凌抱着她摔进来——瞧着是两人一路到了这殿外,由豆婆将法宝开启、她才进来的。
瞧见这情景,无一人不大惊。
游魂……是极难死掉的。哪怕是附上的身体死了,游魂却可以将身体舍了,另往他处去。可如今这豆婆却像是寻常人一般虚弱无比,看着仿佛本体的“游魂”都被重创、离体不能了!
谁……有这样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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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详见作品相关——《关于注1和人物设定、剧情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