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马上道:“别误解,原杰并非好色之徒,他跟踪闻不师来到西园——一直以来,都是这个闻不师与原杰联系,此人口风甚严,透露的消息极少。阿寅不同,只要发问,他什么都说,原杰问了,得到的答案令他十分惊慌。”
“僬侥人……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抚治衙门的丹穴最早成型,力量逐渐增强,原杰见过阿寅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不单纯是给他的奖赏,而是天机船准备飞升。他害怕了,于是逃走,并不是为了躲避我,而是想远离天机船。”
“一名闻家人曾带着大批强盗去追杀原大人。”
“闻家庄很混乱,人人都想讨好僬侥人,各自为政,有人不在乎原杰的离去,有人非要将他拦下。问题是,原杰离丹穴越远,身体越衰弱,这时他才相信阿寅所言不假,天机船飞升之后,所有服食过金丹的人,都可能会因‘饥渴’而亡。”
“所以他在临死之前留下字条。”
“‘僬侥人来’,原杰其实只是想告诉我阿寅的位置,因为这个侏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告诉我一切真相。但丹源也的确就在这里,五处丹穴的力量皆来自于此,等到七月十五,凡人的力量也将通过五处丹穴反哺天机船。”
天机船飞升之后,丹穴再无意义,所有贡献力量的凡人都可能与原杰一样,身体急剧衰弱,直至死亡。
胡桂扬挠挠头,“没想查来查去会是这种结果,把真相告诉所有人,让大家远离丹穴,既不会因此而亡,还能留下天机船。”
“没用,没人会相信你,所有人只会更加努力地争抢丹穴。原杰比一般人的意志要坚定得多,尚且要犹豫多时才能离开。”
“总得试一试,我就不信只有我一个人对金丹不感兴趣。”
商辂寻思片刻,“你可以试,离七月十五还有二十多天,或许你真能找到一些跟你一样的人。”
“然后怎么办?对金丹不感兴趣的人,功力自然也弱,肯定不是僬侥人的对手。”
“走一步算一步,我会继续与阿寅交谈,争取问出更多秘密。”
“可是两天之后知府大人就会向两厂告发少保大人。”
商辂再沉默片刻,“我再想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让知府大人彻底无法开口。
胡桂扬不做这种事,所以也不接话,拱手道:“我去找人,尽量说服大家远离丹穴,但我只为救人,至于能否留下天机船——要我说,让它离开也好,天机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飞升也好,入地也罢,随他们的便。”
商辂露出微笑,“当然,如果天机船的飞升对凡人无害,我也不会干涉,可答案是有害,大大有害,想救所有人,只能留下天机船。”
“那就得少保大人想办法了。”胡桂扬点下头,告辞出屋,茫然地站了一会,走向小楼。
胡桂扬就近选择,第一个要说服的对象是张五臣。
张五臣又拿出香炉,摆在桌子上,痴痴地盯着炉内升起的笔直青烟,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微微抽动,激动得像是等候孩子出生那一刹那的父亲。
闻空寿仍坐在对面,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对他来说,张五臣的样子更像是打算捕食小虫的螳螂,而他只是一个好奇的观察者。
胡桂扬咳了一声。
张五臣一惊,立刻伸出双臂环绕香炉,“这是我的,你不能再抢走。”
“你在给谁算命?”
“我自己。”张五臣略显骄傲,他曾经说过香炉不能给自己算命,现在突破了束缚。
“结果如何?”
“七月十五,或跃在渊。”
“意思是……”
“我或者飞升成仙,或者留在原地,迎接死期。”
胡桂扬还没开口劝说就已经一败涂地,张五臣了解危险,但这阻止不了他为丹穴贡献力量,僬侥人给凡人留下一条出路:天机船飞升之后,参与者可能会像原杰一样衰弱而死,也可能保留非常的神力,一举“登仙”。
胡桂扬只看到死亡,张五臣看到的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值得为之冒险。
“你不是凡派吗?”胡桂扬向闻空寿问道,这名侏儒曾经表示自己不愿动用玉佩,按僬侥人的脾气,他应该不是撒谎。
“仙派的进展出人意料,我必须承认自己之前是错的。”闻空寿的眼里闪烁着微光,“我厌恶这个地方,只要能离开,任何手段都可以接受。我从前是凡派,因为我不想浪费宝贵的天机船动力,可事实表明,这不是浪费,而是激发。”
“你们能被凡人杀死吗?”胡桂扬认真地问。
“能。”闻空寿认真地回答,“但这种事还没发生过。”
凡人太弱,僬侥人太强,只有服食金丹之后,凡人才能与之一战,但那时的凡人又会改变主意,只想索要更多金丹。
胡桂扬又挠挠头,放弃劝说张五臣,却没有放弃希望,何三姐儿今晚会来,她是最难被劝服的人,也是他最想劝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