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幕落在长乡侯王邕的眼里,却满心狐疑。
这一个月的相处,赵无忌、杨钦等人在韩谦身边的地位跟重要性,长乡侯王邕自然早就看在眼里。
韩谦接到密信后,竟然将身边最得力的干将直接派走,叫长乡侯王邕怎么不起疑心?
“潭州有什么‘好消息’传过来,竟然叫韩谦直接将身边的得力干净派回去?”清阳郡主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既有疑惑,也有担忧,无数种可能在她脑子里翻腾,担忧三皇子、龙雀军发生什么巨大变故,又或者是金陵发生什么异变,才叫韩谦有失方寸?
进城后,王邕示意御者放缓车速,以便两车并行,他与韩谦能隔着车窗说话。
“我大蜀国都,乃是前朝留下来的成都府城,蜀汉时期,成都便以蜀锦名为天下,成为蜀汉当时重要的岁入来源,蜀汉曾设锦官及锦官城专门维系蜀锦的生产,锦官城早毁于战火,此名遂成为成都府城的别称,”
王邕颇有兴致的跟韩谦聊起蜀都的掌故,似乎完全看不到韩谦眉头所锁的愁虑,
“我父王极喜芙蓉,这两年下令在四十里长的城墙之上尽种芙蓉,只可惜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我们这次进城,大道两侧芙蓉树大多叶落枝残,看不到芙蓉花海的美景。”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韩谦敷衍的吟了一句杜甫题成都的诗句,算是对王邕这番热情的回应。
“韩大人乃是贵使,我父王特旨令鸿胪寺从锦华楼划出一处寓所,以供韩大人起居,”王邕颇为兴奋的说道,“锦华楼乃是前朝贼宦田令孜都督两川军事时的府邸,田令孜为我父王所败,这座园子便成为国都文武官员及诗词文客的游宴之所……”
韩谦过来之前,缙云楼潜进来的探子,其他情报搞不到,但也早就将蜀都城内的主要建筑及地形都摸清楚。
这座锦华楼,其园子占地有三四十亩,亭台楼阁数百间。园子东南角建有一座五层高的木楼,登高望园子内外芙蓉繁花似锦,遂名锦华,而整座园子也以锦华楼为名。
今日天气尚好,这时候他们刚进南城门,抬头往西北方向望云,便能看到锦华楼在七八里外飞挑出来的檐角,在大片低矮的建筑群里,显得是那样的鹤立鸡群,传言田令孜执政成都时,常喜在那五层高楼上宴客。
而说到前朝任出任神策军观军容使、护军中尉的田令孜,别人都可以骂他为贼宦,王邕闭口一句“贼宦”,闭口一句“贼宦”,韩谦都能看到陪同的蜀鸿胪寺卿韦群嘴角微微抽搐,完全没有要附和他这话的意思。
韩谦心里一笑,没想到韦群倒是知道一点廉耻的。
蜀主王建曾为田令孜收为养子,也是在田令孜的提拔下,一步步得以在神策军内部出任都虞候这样的要职,最后是王建是击败田令孜,独霸两川。
这些年过去还不到二十年,虽然平素没有人提起,但蜀人的记性也没有那么差。
要是所传消息不差,田令孜便是在锦华楼里叫王建令人用锦帛所编的细绳勒死的。
韩谦对入住锦华楼当然是没有什么避讳的,要不然的话,蜀都城内的主要建筑里,哪里不染血腥?
韩谦现在关心的问题在于,田令孜作为前朝昭宗、僖宗时权势最重的宦臣,除了执掌神策军之中,权力的触手必然也伸入神陵司之中。
虽然神陵司不为世人所知,但前朝昭宗用宦臣治神策军、神陵司,意欲削藩,使宇内重归一统,最终权柄又难以避免的落入宦官集团的手里,实际上神陵司可以说是神策军隐藏在阴影深处的存在,绝不可能简单的切割开。
就算是缙云楼与龙雀军的关系,持续下去,彼此的渗透将越来越深。
而前朝受流民、藩镇叛乱之祸,昭宗、僖宗曾多次从关中迁入两川避祸,除了两川一度完全为神策军所控制外,韩谦相信神陵司在两川的势力也是绝对不会弱。
蜀主王建作为当年神策军最早进驻的都将,不可能跟神陵司完全没有牵扯,而他当年能以劣势兵力,挫败田令孜独霸两川,极可能也是借助到神陵司在蜀地的势力。
韩谦很怀疑神陵司在蜀地的残余势力已经被蜀主王建接管后,与神策军残余力量一起,化为蜀国军政的基础。
所以这一路过来,在韩谦心里始终有一片阴影抹除不掉,那就是蜀主王建对神陵司在江淮的残余势力晚红楼及信昌侯府又了解多少?
长乡侯王邕及清阳郡主对此又了解多少?
此外,信昌侯李普能及深居宫禁的世妃、隐藏在幕后还没有叫他看过真容的黑纱妇人,对窃取神策军及神陵司在蜀地权柄、继续割据蜀地的王建,又是怎样的态度?
清阳郡主嫁给三皇子作侧妃,势态实要比世人所想的复杂得多,想到这里韩谦神色也是微微一振。
父亲调入金陵,是有可能陷入险境,但他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而此次使蜀也远没有他所想象中那么简单,他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先应付这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