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先看看他有何冤情要申诉,也无妨碍,”韩道勋示意赵阔将那小厮带到车前来,问道,“你半夜拦街,是有何事要诉?”
“小人周挚,乃内侍省尚内仆局小宦,少监沈鹤大人生前时,曾在沈少监跟前听过使唤。沈鹤前往潭州宣旨,归京后便身染重疫而亡,尚医局诊断为沈少监在潭州不幸身染瘴疫,但实际沈少监离京前往潭州之前,身体就严重不适,他实是受奸小所害,中毒身亡。小人拦街,乃是为沈少监鸣冤!”小厮趴在车前,砰砰叩头,喊冤道。
冯缭难抑内心震惊的看往左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来:
沈鹤之死,他是最清楚详情的,而且沈鹤临死时身前所侍候的两名小宦,都被幕后指使者找借口灭口掉,眼前这名喊冤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这个叫周挚的,从怎么知道他们这时候从韩家大宅回兰亭巷?
是谁隐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冯缭硬着头皮跟韩道勋说道:“听他空口胡言,沈少监即便死有隐情,这案子也不该是京兆府接下。”
京兆府是有权力接金陵之外的州县诉状,但还有一条规定就是京兆尹小事独断、大事奏决,也就是说像涉及到内侍省少监这个层次的人物病死迷云这样的案子,京兆府还是要转交出去,是没有资格处置的。
要不然的话,京兆府就是“超级刑部”,而非“小刑部”了。
韩道勋神色凝重,轻蹙眉头仿佛有山岳压着,看向冯缭,语气沉重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少监染疫病逝是有隐情喽?”
冯缭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韩道勋眼瞳里蒙上一层阴影,谦儿百般遮掩的难道就是沈鹤的真正死因?
韩道勋没有理会冯缭劝告,径直跟车前的周挚说道:“你先将状纸递过来……”即便这案子轮不到京兆府管辖,但他却是可以接诉状的。
冯缭头大如麻,一时猜不到是何人在背后作梗,但想到要是将沈鹤病死迷局揭开来,特别是经韩道勋之手揭开盖子,心皮就一阵阵发麻,实在不知道这事会掀起何等的波澜,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强行将眼前这自称是内仆局小宦的周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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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亭巷对面的巷子深处,在月色照不到的暗影里,停着一辆黑黢黢的马车,仿佛蹲踞在夜色里的凶兽,紧盯着对面兰亭巷口的动静。
光线昏暗,相距又远,除了一点模糊的光影,根本不可能将兰亭巷口的情形看真切,但没有太大声的喧哗传出来,表现一切都如原计划进行。
楚州馆知事殷鹏站在马车旁,隔着车窗见王文谦如雕像般坐在车厢里一动都不动,似乎并无关切周挚拦下韩道勋车马驾会发生什么。
“沈鹤中毒身亡之事,潭州应该早就密奏陛下,而陛下随后将韩道勋调到金陵,应该也是对这事的应对,大人为何费这般劲将周挚找来?”殷鹏颇为不解的问道。
“沈鹤中毒身亡,陈行墨替之侍奉崇文殿前,只可能是安宁宫幕后为之——倘若陛下铁心要立三皇子为嫡,将韩道勋调入金陵后,断不可能一个月过去都没有其他动作——我怀疑潭州那边并没有将沈鹤中毒之事密奏给陛下,而是有意放假消息来安我们的心!”王文谦不急不徐的说道。
“大人是说子珩先生的行藏已露?”殷鹏惊疑的问道。
“子珩的行藏露没露,只要看韩道勋会不会接下这桩案子,便知道了。”王文谦说道。
“不对啊,对外隐瞒沈鹤中毒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韩谦为三皇子筹划,韩道勋没有理由不知晓啊,大人拿如此费力将周挚找出来试探韩道勋,不是缘木求鱼?”殷鹏疑惑的问道。
“你对韩道勋其人的秉性还不了解,韩道勋与其子韩谦实际上并非一路人,你以为韩道勋这些年与韩氏行同陌路,真是沽名钓誉装给世人看的?”
王文谦透着微弱的灯光,瞥了殷鹏一眼,说道,
“倘若韩谦真如子珩密信所说的那般,对外隐瞒沈鹤中毒之事而密奏陛下知晓,那他们确实没有必要瞒着韩道勋;但是,倘若子珩被韩谦此子骗过,那韩道勋多半也会被韩谦蒙在鼓里,并不知详情——你们明天找京兆府里的暗线,接触到周挚,问清楚韩道勋知道沈鹤毒发身亡真相后的反应,事情就差不多能八九不离十搞清楚了……”
“他们为何要向陛下瞒住这事,而陛下倘若不知道此事,为何又要调韩道勋回朝?”殷鹏还是不解。
“他们瞒住陛下,道理很简单,他们怕陛下会调楚州兵马渡江,而他们在潭州刚刚打完一仗,龙雀军刚刚扩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三皇子年轻虽轻,但对皇位的热切,比你所想象的要迫切得多,”王文谦说道,“至于陛下为何要调韩道勋入朝嘛?听闻陛下最近身体有所不适,或许是真想很快就将立三皇子为嫡的事情定下来吧?”
“陛下身体不适,会不会也被安宁宫的人动了手脚?”殷鹏问道。
“先确认陛下与韩道勋知不知道沈鹤中毒这事,要是他们真不知晓,事情可能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王文谦说道,“你安排好船,只要一确认这事,我便与珺儿回楚州!”
想到滔天巨浪很可能即将掀起来,想到背后所藏的惊天杀机,殷鹏背心也是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