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出使(2 / 2)

楚臣 更俗 2542 字 2022-08-29

“嗨呦”不绝的号子声,响彻在这条驿道之上,不仅有成千上万的车马通过,驿道两侧也集结两万多精壮民夫,就此取材,敲碎落石、采捞河砂,填补泥泞坑洼处。

韩谦还没有直接着手调整河洛的地方官员,但汝阳、嵩阳两县的县令甚至在正式行禅让之前,就分别由霍肖、郭逍两人接任,也第一时间在两县设置乡巡检司。

他们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调动两县的人力、物资,进一步整修、拓宽嵩南栈道。

嵩南栈道目前是大梁最重要的生命线,前期不仅仅局限于人马,更重要的是多少军械物资能通过去,都将直接决定河洛战局的走向。

虽然之前从下蔡、郸县以及光州最近的三个地方,抽调精锐北进河洛,但将卒随身仅携带兵甲,甚至因为栈道狭窄,近两万匹的军马都留滞在汝州境内,更不要说床子弩以及各种战车以及修造战船的诸多精铁构件了。

目前嵩南栈道的运力,明显提升诸军的战斗力了。

文瑞临这时候重走嵩南栈道,也能看到棠邑直接接管汝阳、嵩阳两县之后的实力来。

一路过来,差不多有三十座铁索桥同时进入修造阶段,这距离汝阳、嵩阳两县被接管才刚刚二十梁州占据巴山秦岭之间富饶的汉中盆地,有数百亩万的土地可以耕种,但问题在于开垦荒地需要投入农具、耕牛及骡马,在有新一季的收成之前,两万多将卒、近十万家小需要保障口粮供给。

梁州既没有充足的农具、畜力,近十万军民从郧阳、房陵等地西撤,成年丁壮口粮每,内城的情形要好一些,屋舍街巷也整饬,刺史府衙署内宅乃是蜀军修造,也颇为气派非凡。

只是这一刻刺史府的议事大厅里,气氛有些压抑,守在衙署前庭院中的扈卫,也能清晰听到姚惜水沙哑而愤怒的声音院子里传出来:

“大哥,你可知梁贼朱温于白马驿杀了多少颗人头,你可知鲁王府的一把大火烧了几,蒙兀骑兵也绝对不会错过践踏河洛的机会。他扛不住南北受敌,不得不示好于梁州,但是,大哥你想想,韩谦他有几分机会守住河洛?而即便叫他在洛河站稳脚,以他的狼子野心,又怎么可能不撕毁今日之誓言,而叫大哥安睡他卧榻之侧?我们为何败得这么惨,一切都还不是拜韩谦所赐,你今日岂能再与虎谋皮?”

刺史府内外的扈卫,皆是李知诰的嫡系牙军精锐。

李知诰有心将他们选拨出来,当作后备武官培养,教他们识字,讲解简单的操训治军之术,也多多少少略知李知诰军令极严,但守在前庭的扈卫将卒,这时候都禁不住的往议事大厅里探头张望。

议事大厅的门扉敞开着,李知诰似乎也不介意身边的牙军将卒听到里间的争吵,都能看到姚惜水站在厅前因激动、愤怒而涨红的脸。

相比较而言,持诏赶到梁州的冯翊,则一脸平静的坐在左侧的长案之后,等到姚惜水渲泄过一番后,才慢条理丝的说道:

“太后王婵儿及襄王‘杨林’、陈德等人,在你们手里已经没有什么用,却每日还要白白消耗你们珍贵粮食,交给我带去东湖,对你们应该没有什么损失吧?而接受我大梁的国诏册封,我大梁既不会往梁州派一兵一卒,也不会往梁州委派一名官吏,更不会去夺你们手里的兵权,甚至还会以大梁的名义,按月从蜀国支借粮草三万石,供给梁州支用、以养兵马,这么好的条件,我实在不敢想象,姚姑娘凭什么还要这么坚定的拒绝,是不是太不理智了?要是蒙兀人能给你们这么好的条件,我冯翊只会劝你们赶紧接受蒙兀人的册封,屁都不多放一个……”

冯翊说得道:

“这些年恩恩怨怨,谁是谁非很难说清楚。我冯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并不重要,但韩谦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要管那些高高在上、自诩清流之人在说什么,你们摸着自己的胸口想一想,他真是无信无义的奸佞之徒吗?与知诰兄及诸位一起守住淅川,是谁的功劳最大?与诸位一起平定潭州、开湖南行尚书省,是谁的功劳最大?联姻蜀国,乃至平定金陵逆乱,是谁的功劳最大?杨元溥他这一路是谁扶上帝位,最终又是谁容不下谁、百般猜忌,逼得谁不得不放弃最大的拥立之功而退守叙州?水师覆灭、梁军南下,又是谁站出来力挽狂澜?不错,这时候棠邑是有自立之心,不再怎么听朝廷号令,但这一局面又是谁造成的?老大人身受酷刑而死,是谁一手促成的?另外,诸位再能昧着良心,也不能说杨元溥最后是死在我们手里吧?而你们最终守不住邓均等州,不得不狼狈的溃守梁州,那也是兵败所致,但棠邑除处处给你们留一线余地之外,可有用过什么不能拿到台面上的卑劣手段?相比较之下,晚红楼这些年又用过怎样的手段,想必你们都是清楚的。不错,现在河洛是岌岌可危,但就算我们守不住河洛,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相反你们还能获得极难得休生养息的机会,日后还能多些跟蒙兀人讨价还价的筹码,卖个价钱。而我们倘若能侥幸守住河洛,你们想想看,梁帝朱裕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几次大谋都为韩谦所坏,但他却敢将朱氏宗室以及大梁江山都托付给韩谦,你们手里就这点的三瓜两枣,有什么值得担心这担心那的?说实话,我空手而归没什么,我也相信知诰兄不会为难我,但我就这样空手而归,只会打心眼里瞧不起在座诸位——对了,也不怕告诉诸位一声,吕轻侠发动宫变刺杀杨元溥,功败垂成之际,蒙兀人潜伏在金陵的人手,曾试图阻拦、拖延你们的家小出城——这一点红玉夫人与张松你们逃出金陵城时不会毫无察觉吧?而蒙兀人他们是什么用意,想必你们心里是极清楚的,那一夜蒙兀人在金陵城被我们总共狙杀了三十七名暗桩秘谍……”

邓泰、张松、周通、郝子侠、柴训等人默然无语,他们在军中为将,即便各自的立场不同,即便这些年与棠邑明争暗斗,但也都是务实之人,这一刻也都默不作声,不发表什么意见。

冯翊又看向姚惜水,说道:“姚姑娘,你心里想着李家宗室被杀得人头滚滚落地,余恨难消,我能理解,我冯家也差点被灭族,韩谦更是心怀杀父大恨,但我想不管谁,承受这世道之不公,都不大可能比得满心赤诚想解江淮危厄,却遭百般算计,又受五马分尸之刑的老大人吧?老大人行刑之前给韩谦留下一封血书,以姚姑娘你的心胸,你猜一猜老大人在这封血书里给韩谦留的是什么话?”

“我怎么猜得到?”姚惜水绷着脸,冷声道。

“这要从老大人早年在楚州任吏时一段往事说起,”冯翊徐徐说及韩道勋任职楚州地的旧事,说道,“这段旧事一直埋藏在老大人的心里,临刑时所留血书,只写了这么一段话留给韩谦:‘楚州旧事,积郁多年,辕刑在即,此生恍然眼前,真觉生死事小矣,吾儿勿以为念’……”

“真有这样的血书?”一直沉默坐在李知诰身侧的苏红玉,这一刻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冯翊说道:“我此时何需欺你们,韩东虎当初便是拿这封血书潜往徐州去见温暮桥,说服温氏投附棠邑。”

“啊?”苏红玉怔怔的看向李知诰。

温氏族人是如何被掳往棠邑以及温博、薛川、曹霸等将又是为何能放下重重顾虑,率罗山守军向棠邑投附,这两年他们一直为这事困惑不解,却怎么没有想到韩谦是凭借这封血书,就轻易化解掉温暮桥、温博父子最终的顾虑。

“仇恨是什么,前朝覆灭,战祸如虎,你李家宗室人头滚滚落地,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十年来,河淮、关中、江淮、河朔、河东多少人头滚滚落地,”冯翊说道,“其他不说,仅以梁金两州为例,前朝鼎盛之时,两州人丁繁盛,逾四十万口,而在王建收梁金两州为蜀土之后,丁口则不足四万,十去其九的人头滚滚落地啊。而以淮西五州为例,前朝晚年在给我听,又有何用?”姚惜水咬牙切齿的盯着冯翊叫道。

“姚姑娘,你真是入了魔障了,”冯翊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与胡虏勾结,使晋地陷入敌军,使关中、河淮战事糜烂。其他皆不说,仅梁师雄、萧衣卿掘开禹河大堤,洪水滚滚而下,仅去年陈许汝荥颍谯濠楚泗海诸州溺水而亡者,就多达三十万人,背井离乡、流亡于野者更是多达上百万人,姚姑娘你说说看这些人的命运惨不惨烈,姚姑娘你能说这些与你绝无干系?再者,梁州城此时有十数万军民嗷嗷待哺又有何罪,仅仅要因为姚姑娘你念念不忘前仇旧恨,就拒绝接受最快明后日就能送来的援粮而活活饿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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