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帝赐新罗女王一个新名字——金善德。金善德在新罗还有个同胞的妹妹原本叫金可潼,一并赐名为金真德。
这真是一件自有未有的大事,被史官郑重写入了国史。大唐诏告四方,京师长安赐酺三日。
皇帝赐酺,这也算个大节日,至少晚上长安各坊的坊门依例是不关的,大街上通霄可以有人,酒店里也可以通霄畅饮,东市和西市有夜市。
尚书令自接旨入宫之后,一天也没回府。
人们倒未在意,因为柳玉如派着高白到各家去打听,多数够资格入宫参加庆典的官员都未回来,看来他们君臣这是又喝上了。
她授意谢金莲、樊莺二人,晚上时跑到颁政坊,到外国使节的馆驿附近去打探消息,两人直到半夜才回来。
有人问,“谢姐姐,可有什么好事?”
“有啊,”谢金莲道,“在休祥坊街上有说书的,围得人山人海,把我们听得都入迷了,这才散场子。”
又有人问,“说的什么啊。”
谢金莲道,“你们真猜不到,有一段儿,说的正是大唐尚书令、我家高大人在过去的一件旧事,真是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崔嫣怪她们不带着自己,问,“是那一段儿啊?”
谢二夫人道,“说的是高大人在辽东枪挑蕃王的故事,听得我手心里都冒汗了,原来峻是这样的厉害。”
众人笑道,“真是胡编!峻何时到辽东做过这事?”
谢金莲道,“这可不是胡编的,峻在书中就与在眼前一样一样的,身长、模样和举止没有一点不同,连说话的口气也像,怎么会是假的呢!”
思晴说,“在乙毗咄陆部真有此事,但那时他使的是大戟,也不是枪,说书的乱编。”
谢金莲说,“怎么没去过,我就知道十八年他还带着三百护牧队,往辽东送过大戟,顶多是说书的把戟说成了枪,但我相信是有这回事的。”
樊莺说,“姐姐,说书人就是上一次、编排侯将军的那个人。前些日子他女儿撞了马,我陪师兄到他家里去过,给过他们钱、还赔了马匹。”
她说,“不必当真吧,说书的,可不就是谁给了钱,就拣谁爱听的说。”樊莺在谢金莲听得最认真、入迷的时候,曾抽身往驿馆去了一趟。
两处离的不远,她身形灵便,轻功不错,驿馆的大墙也拦不住她,借着夜色掩护根本没有人能发现她。
时至半夜,那个新罗女王并不在驿馆里,只有女王的随从在守摊儿。虽然樊莺感觉有些奇怪,但她不打算再节外生枝。
……
太极宫。
皇帝早晨起来,上朝,尚书令未至。
皇帝说尚书令腰疼,已请过假了。工部奏报了北方五牧的建设进展,进度令皇帝满意。没有别的大事,散朝。
皇帝回来,四平八稳地坐下,倒了茶水品着,他等着高峻到这里来见他。
昨天赐名大典结束之后,皇帝给了尚书令一道旨意,让他代表大唐到掖庭宫慰勉一下新罗来的使团。
掖庭宫自汉代即有了,此时成为了太极宫的一部分,座落于太极宫的西半部,该宫分为三个部分。北部是太仓,存储皇家所用之物,中部为宫女居住区域,宫中女官在这里也有固定的办公、住宿场所。
南部为犯罪官员家眷、配没宫人劳动之处。
掖庭宫的宫墙外、将作监和太社之间有一个所在正是宜春院,那里年老色衰的内人,统统要送到掖庭宫来,让她们做些浣洗、打扫、晾晒之类的轻体力活儿。
掖庭宫的西南部为宦官机构——内侍省所在地。
掖庭宫和太极宫之间只有一道嘉猷门,高峻就是在宫中内侍的引领之下,穿过嘉猷门到达掖庭宫的。
第二天天黑,尚书令还没从掖庭宫出来,皇帝不急。
直到第三天的中午了,高峻入太极宫复命。
皇帝问,“朕赏赐给新罗女王金善德的东西,你可都送到了?”
他曾交给尚书令一只锦匣,里面是一只带着细金链子的饰物,是可以挂到脖子里的,金链子的尾端连着一只金质的小箱子。
箱子只有半寸大小,楞角圆润,有盖,上边镶满了光华闪闪的细碎宝石,箱盖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钥匙孔。但钥匙已被皇帝事先令人送给金善德了。
至于为什么、要让新罗女王住到掖庭宫女官的宿区,这里的考量就多了去了。皇帝相信,此时尚书令一定知道了他的良苦用心。
尚书令回禀道,“陛下,那只‘纳宝金箱’微臣已送到了。”
“朕问你的话语中,可有个‘都’字,难道你只送了一样儿?”皇帝忍着笑问道。
尚书令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在宫中女官的宿区里,他竟然被内侍引进了一处张灯结彩、帖了大红喜字的院子里,而迎接他的是新罗国女相伊金春秋。
尚书令在宫闱之中还是挺拘谨的,他只能按着宫中内侍们客气、而不容怀疑的引导行事,不然便是逾制。
新罗女王没有出迎,而内侍也不提醒。他向新罗相伊递交了皇帝的赐物,相伊千恩万谢,捧了赐物进去。
高峻以为可以走了,但内侍高声唱道,“按礼制——新罗王治宴答谢!”
有宫女上来接引着尚书令进了另一间屋子,然后留下一人,其他人退出后将门关拢。
里面酒桌子早就摆好了,山珍海味,玉液琼浆,而桌边只是坐了两个人——新罗国相伊金春秋、女王金善德。
金善德披着大红的吉服,面如桃花……
高峻红着脸回禀道,“陛下,微臣不敢欺君,这两天两宿,内侍将微臣领入了掖庭宫,就不再有人接引微臣,臣不敢乱动,只能滞留在那里。”
皇帝不说话,意思是你再说下去。
尚书令咬咬牙,“陛下,微臣把女王金善德推、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