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道谢起身,走上平台之侧,在案前垂手而立。上台阶时,林觉偷偷的看了郭冲一眼,只这一眼,林觉心中大惊。
眼前的郭冲发髻花白,面容苍老,形容也极为消瘦。他的面色更是不好。或许是在阳光下的缘故,郭冲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黄晕,显得极为不寻常。正常人是不会有这种肤色的。
记得上次见郭冲的时候,郭冲绝非这般相貌。或许因为不太常见面,乍一见对比才显得极为强烈。眼前的郭冲和上次所见判若两人。上一次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此刻却像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了。
“钱德禄,赐林大人座。”郭冲说道。
钱德禄忙应了,亲自去旁边廊下搬了张凳子上来摆在林觉身旁,笑道:“林大人,请坐。”
林觉拱手谢道:“多谢钱公公。”
郭冲沉声道:“赵元康,钱德禄,你两个且回避一下,朕和林大人说几句话。”
赵元康忙躬身应诺,阔步离开。钱德禄对郭冲道:“皇上,您可不能说话太久,一会儿便该回暖阁歇息了。太医说了……”
“行啦,行啦!钱德禄,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呢?朕难道不知么?去吧,去吧。”郭冲摆着手道。
钱德禄无奈,看了一眼林觉,躬身退下,消失在花树之后。
“皇上龙体欠佳么?皇上要保重龙体啊。”林觉沉声道。
“别听他乱说,朕好的很,不用担心。”郭冲摆手道:“坐下,站着作甚?这里暖和安静的很,正好陪朕聊聊天。朕好久没和人安安静静的聊天说话啦。”
林觉拱手道谢,慢慢坐在一侧。
郭冲微笑看着林觉道:“林觉,你很厉害啊,这一次平叛,两次作战令人惊艳啊。我大周出了个文武全才的人物啊。朕眼拙的很,至今方醒悟到。之前朕暴殄天物,放着一个人才不用。真是糊涂了呢。”
林觉忙道:“皇上谬赞,微臣不敢当。”
郭冲自顾笑道:“朕早该知道你是个人才的。当初你献计破海匪的时候朕便该注意到你。待得你中了状元,那六国论和赤壁赋写的多好,朕都能背下来,但朕还是不肯信你有真本事。你莫怪朕,朕是吃了太多的亏了。我大周读书人多,文章如锦绣,做事却一塌糊涂的多得是。朕看人一直是将文章和做事分开的。所以即便你中了状元,朕也没意识到你是有真本事的。倘若不是这次平叛,朕几乎要错失一个栋梁之才了。”
林觉忙笑道:“皇上言重了,微臣岂能称为栋梁之才。这一次不过是跟着晋王和小王爷一起出征,误打误撞的胜了两场罢了。皇上这般赞扬,微臣可真是要羞愧死了。”
“你还谦逊?朕可是问过了好多人的。这两场仗好打么?一点也不好打。一则以少胜多,二则都是关键之战。就说阳武之战吧,你料敌机先,洞悉局势,提前堵住西去的城池,把握战事大局。听说为此差点跟郭昆翻脸,却仍旧坚持己见。最终证明你是对的。这份大局观和战略目光是极难的。更不要说率几百骑便敢冲入数万教匪的敌阵,滋扰教匪,保住阳武不失了。有勇有谋有担当,这一点我问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评价的。杨俊从不轻易称赞别人,但这一次,杨枢密对你大加赞扬,光凭这一点,朕便知道此事不易。”郭冲挑了挑大指。
林觉心里受用的很,谁的称赞也不及眼前这个人的称赞让人舒坦,他可是当今天子,大周的皇上。
“微臣惭愧,惭愧之极,侥幸,侥幸之极!”林觉连连说道,不知道是真的谦逊,还是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