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子感觉嘴巴很干。
姑娘继续说道:“今天我救下你和你的弟兄一命,按照你们塞外的规矩,你们要怎么对待救命恩人?”
一个汉子激动的低声道:“这姑娘好像很厉害啊,黄公子,我们有救了!”
“你懂个屁!”黄公子喃喃道:“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夕阳的余晖照在湖面上,残红如血。
夕阳的余晖照在群山中,影影瞳瞳。
骏马奔驰,一行人踩着夕阳余晖进入俞宁县,鱼罩罩问道:“七爷,咱们去哪里呀?”
王七麟说道:“你对这县城要比我更熟悉,所以你来安排地方,我们去一个距离城中驿所近便又安全的地方,先打听一下最近消息,然后晚上我去驿所见沈三。”
鱼罩罩咬着手指想了想,说道:“桃花西街有个桃婆婆,她人很好,曾经帮过我,我们或许可以去看看。”
王七麟道:“那就去看看,你犹豫什么?她既然帮过你,那这次你至少带点礼物去上门道谢。”
鱼罩罩急忙说道:“不需要礼物,不对,我是说我们不需要买什么礼物,你就是我准备给她的礼物,所以七爷,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王七麟惊呆了:“你把我当礼物?你以为我是徐大吗?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舒宇面色微变,往后小心的退了半步。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熊样!我对男人更没有兴趣!”
八喵往后退了一步。
九六还在傻乎乎的摇尾巴,八喵咬住它尾巴将它往后拖……
鱼罩罩生气的说道:“哎呀,你们臭男人怎么老是喜欢胡思乱想?桃婆婆很可怜的,我要你帮助他!我给她带的礼物就是帮助她!你跟我来,我仔细跟你说!”
三人将马匹寄存在一处客栈中,然后步行到桃花西街,她一路走一路说,王七麟听后恍然。
桃婆婆住的是一栋大房子,两扇黑漆大门森严紧闭。
鱼罩罩上去拍门,良久院子里才响起一个声音:“天色已晚,我不便开门,如果有事请明天再来吧。”
鱼罩罩说道:“桃婶,是我,大鱼儿!”
听到她的声音,门板上拉开一个小孔,一只眼珠子露出。
看清他们的样子,门后又响起老太太的声音:“原来是大鱼儿,你知道我的规矩,你自己进来可以,但他们两个不可以,除了午时,我家宅子不进男丁。”
鱼罩罩说道:“可这位公子是阿公的弟子,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阿公让他来拜见你,你让他吃闭门羹不好吧?”
“他是你阿公的弟子?”老太太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他是宽哥的弟子?小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王七麟说道:“我叫展不寐,鱼姑娘去往长安找了我师傅,将你的消息告知于他……”
“你为何叫展不寐?”老太太的声音哆嗦起来。
王七麟说道:“我是个孤儿……”
他阴沉着脸怒视鱼罩罩一眼,鱼罩罩缩了缩肩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是我师傅救了我,那时候我还小,忘记自己叫什么,于是师傅就给我起名叫展不寐。”王七麟继续说道,“我想这名字可能出自一首诗,我师傅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会一边饮酒一边吟唱一首诗……”
“展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听到这诗,桃婆婆突然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打开门让他们进去,抓住王七麟手臂说道:“这个没良心的还记得这首诗啊,他去京城第一年,我给他写了四十二封家书,每一封都写了曹子桓的这首《杂诗》,以向他诉说我的心情。呜呜,他总算有几分良心,记下了这首诗!呜呜!”
老妇人年有七旬,身子骨硬朗、收拾的干净利索,她头上戴着银步摇、耳朵上戴着翡翠耳坠,手上还有金戒指,一身绢布衣裳干干净净,上面绣有漂亮的花草,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
王七麟诧异的看了眼她的装扮,然后哀伤的说道:“对不住,师娘,师傅身在帝都身不由己,他虽然做了官,可人在官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早些年不敢将你带去帝都,生怕因为党政之争害了自己全家,到时候牵连你。”
桃婆婆叫道:“他怎么还是这个瞻前顾后的性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年我敢与家里决裂嫁给他,那就不怕被他牵连什么。这个没良心的、这个没胆量的!他怎么能让我担心这么些年?他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王七麟叹气道:“我师傅刚入官场不久就得罪了权臣,然后被送去看守天牢,这工作没有节日也没有假期,即使生病也得去天牢盯着,他哪有时间回来?”
“他本想接你去长安,可是,唉,你了解他的性子,他当年赴京赶考的时候曾经许你荣华富贵,后来他虽然中举却成了个看守牢房的小官,这让他怎么有脸把你接过去?”
“早些年师傅有雄心壮志,以为凭自己本领总会再回朝堂,到时候龙入深海、鸟进山林,肯定能步步高升,他想等自己坐了大官,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你风风光光的入京。”
“可是这一晃,好几年过去了,”王七麟抬头看向夕阳,面露感伤,“年纪越大,他越是不敢再见你,就像饮鸩止渴。这次若不是鱼姑娘入京带去你的信函,他恐怕只会在死后才让我将他棺木送回故里。”
听着他的话,桃婆婆更是哭的厉害,她又问道:“你师傅竟然被派去看守天牢?天牢是不是很冷?你师傅右腿曾经受过伤,他这条腿能扛得住天牢的折磨吗?”
王七麟诧异道:“师傅右腿受过伤?这倒是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他的左肩不好,每当阴天下雨骨头缝就会疼的厉害。”
桃婆婆说道:“对!是左肩,你没骗我,没骗我,你真是那没良心的徒弟!他这次回来,有没有给你什么口信?有没有让你、让你……”
说到这里,老妇人面露少女的羞赧,扭着手指低声道:“让你把我带去京城。”
王七麟说道:“我师傅对官宦生涯已经心灰意懒,他早就想回俞宁县了,前些日子他已经向朝廷递交辞表,只要圣上裁定就能回来啦。”
桃婆婆大喜过望,问道:“这得多久呀?”
王七麟无奈的说道:“怕是时间得有点久,师娘您也知道,圣上多忙呀,我师傅的辞表估计再过一年才能被裁定。”
桃婆婆喃喃道:“一年呀,好,我已经等他八年啦,不怕一年半载的。”
一听这话,舒宇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桃婆婆带他们进屋安置,忽然间又问道:“若你师傅回来,我这屋子能住下他们家里人吗?”
王七麟也做随意的说道:“当然,我师傅独身一人,只有我和两个师兄跟随他,我和师兄们还要继续为圣上效力,不能跟着回来,所以你们老两口住这大屋子,肯定足够。”
桃婆婆怅然道:“宽哥果然是君子,当年他说生生世世对我一个人好,无论将来如何都不会再娶妻纳妾,他真的做到了。”
说着她又生气的对鱼罩罩说道:“大鱼儿你看到了也听到了,我家夫君一生未娶、从未忘记我,可我家幺弟当初来找我说什么了?他说宽哥到了京城就娶了一个宦官的义女,将我抛弃,还说给我写了休书,这不是瞎说吗?”
“我就知道他们讨厌宽哥,故意抹黑宽哥,让我再嫁!但我已经嫁给宽哥,一生一世就是他的妻子,其他男儿再好,也不可能是我的丈夫了!”
老妇人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她很宝贝的让王七麟坐下歇息,又赶忙去准备酒菜。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王七麟低声问道:“她变成这样多久了?”
鱼罩罩忧伤的叹了口气,说道:“四十年了。”
“元昌十七年,桃婆婆的丈夫进京赶考并高中进士,入朝为官。本来按照约定,他应该回来将妻子带去京城的,但这个卑鄙小人考中进士后便去娶了一位宦官义女做了他的女婿,为了保全宦官面子,他写了一纸休书送回俞宁。”
“还好休书被桃婆婆的父亲截下了,后来桃婆婆一直盼着丈夫归来,盼了八年也没有盼到,就此她在腊月里打点行装想要去京城寻夫。眼看瞒不住了,桃婆婆的父亲将事实告诉她,她不信,他父亲给她看了休书,然后她发疯了,最终变成这样。”
“她的生活变成了八年一个轮回,每个八年的开头她就是那个刚送丈夫赴京赶考的新媳妇,第八年腊月则会发疯。今年就是第八年了,于是我想到了这个主意,想看看能不能帮到婆婆。”
“我想,婆婆发疯并不是因为丈夫的负心,而是没了盼头,人活着不就为了个盼头吗?你今天给婆婆留下了好的盼头,婆婆以后的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变。”
她期盼的抬起头,像一只胸口塞满了粮食的小仓鼠。
王七麟忍不住弹了她一个小脑崩,道:“我一直以为你很蠢,没想到你也挺有脑子的。”
鱼罩罩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考虑到还要指望他帮自己给父亲和妹妹申诉冤情,又赶紧露出仰慕的微笑。
王七麟说道:“但你不是俞宁人,怎么会对一切了解的如此清晰?甚至知道桃婆婆给丈夫写的诗和她丈夫的伤情。”
鱼罩罩说道:“很简单,婆婆夜里会说梦话,这些都是我从她梦里知道的。而且因为今年是第八年了,婆婆的弟弟很关心她,会经常来宅子里看她,以前我在这里的时候,他也与我说了一些事。”
从高宅大院的布局就能看出,桃婆婆家条件不错,她也是个能持家的女子,很快就收拾出一桌很丰盛的晚宴,六菜一汤、六热一凉,体面但没有过分热情。
所以王七麟想不通:
桃婆婆虽然已经年过七旬,可是看脸型和身段,年轻时候必然是个大美人。这样她又美又知书达理又能持家,而且家庭条件也好,她的丈夫怎么会抛弃如此娇妻去给个宦官添沟子?
四人一起上桌吃饭,桃婆婆一连询问丈夫的事宜,问的全是细节,王七麟有点招架不住了,于是他反守为攻:“师娘,今天来的时候我听茶铺聊的火热,是县里最近出了什么热闹事吗?”
桃婆婆说道:“最近哪有什么热闹事?他们谈的是看杀头吧?县衙老爷将一个杀害丈夫和小妾的妒妇给凌迟了。还有她的一个长辈,她那长辈帮她杀害了这两人,一起被判了死刑,趁着秋后给问斩了。”
鱼罩罩猛的抬头:“这个妒妇叫尹氏?来自大顶村?”
桃婆婆点头,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王七麟迅速接话道:“哦,我们在茶摊听到的就是这消息。”
桃婆婆又点头,她接着换回原话题说道:“宽哥的身体可好?我去年曾经去俞荫县拜会过圆觉圣僧,圣僧说他有百年长寿……”
“圆觉圣僧?”这次轮到王七麟愕然抬头了。
桃婆婆说道:“对,你也知道这位小圣僧吗?他真是转世灵童呀,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太厉害了。”
王七麟快速算了算时间,桃婆婆此时的记忆是在四十多年前,那么她说的转世灵童小圣僧——
“师娘,你说的这位圆觉圣僧,可是烂头陀灵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