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情形没有方毫想象的那么遭。
他被关在牢里两天,天天都有提审,少不得一定的刑讯,但都是皮肉之伤,他还熬得住。最关键的是,牢里吃睡都还好,虽然伙食的味道谈不上,可量大管饱。
待到第三天,又有人提审他了。
这一次是个黄面汉子,口音里带着西北腔,一见他先自我介绍:“额姓白,名先锋,乃是周制置幕僚,你究竟是什么人物,还请如实相告,也好少吃些苦头!”
“我已经禀报过,我姓方,名毫,浙东人士,家父方腊,曾与周制置有口信往来,家父遣我来此求学,托庇于周制置!”
白先锋凝神相望,觉得这小子没有说谎,心中大奇。
事实上当他一看到审讯报告时,就觉得很奇怪了,方腊竟然将他儿子送到济州来,并且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大鸣大放,仿佛唯恐济州岛上不知他儿子的身份!
“摩尼教?”白先锋问道。
“家父正是圣教圣公。”方毫老老实实地道。
“这倒是奇了,你父亲贵为教主,又一向与我家明公不和,彼此间可没少争斗……”
“那是教中少数不肖弟子所为,家父对周制置一向钦佩,遣我来济州,一是希望托庇于制置,二是能在制置手下学点本领,第三,也是向制置表达诚意。”
方毫说到这的时候,声音有些落寞。
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父亲派自己为质的真意。他为人质,那么方书的小圣公地位就非常稳固,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他哥哥的位置牺牲了。
“诚意?”
白先锋听得这句,愣了愣,恍然大悟。
然后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方腊想要表达诚意,更应该对朝廷表示吧,为何是对周铨,把次子送到周铨这充当人质,莫非他是认为……
想到这,白先锋心中一凛,突然间觉得有些犹豫。
方腊认为周铨也有不臣之心!
从周铨到如今的表现来看,“飞扬跋扈”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虽然面上还保持着对大宋官家的敬意,可实际上,白先锋等渐接触到机密者,已经隐约能感受到周铨对大宋朝廷的轻蔑。
如今他只是在利用大宋朝廷,等朝廷对他没用了,或者碍着他的道路了,情形会如何?
将这个念头排出心中,白先锋笑道:“既是如此,我会将此事禀报制置,但他见与不见你,是不是同意你入学,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家父说,周制置志在四海,必有大海般雅量,必然会同意的。”方毫松了口气。
白先锋命人将他好生安置下去,脸上的笑容敛住,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方腊亦是人杰,他看出周铨另有野心,白先锋岂能不被触动?
思忖了一会儿,他摇头苦笑。
自己以前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在东海商会,才算是得偿所愿,只要周铨没有真正走出那一步,自己……还有别的选择么?
让方毫没有想到的是,周铨人并没有在济州,而是在流求。
济州的人口已经饱和,周铨从辽东运来更多的人口,目的是在济州稍做训练,当他们习惯了东海商会的律法之后,再送往流求。毕竟流求广大,比起济州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也有更丰富的自然资源。
此次在流求,除去金山港,又开辟了淡水港、溪口港、长风港三座沿海港镇,此四镇互相距离不远,乘船都是一两日间可到,而且地处沿海河口,有大片的冲积平原,正好可以耕作。
在周铨的规划中,这四座港镇将是开发整个流求的基地,由商会出面组织建立的也就只有这四座港镇,每镇将移民五千到一万不等,其中金山与淡水会重点发展矿冶和工业,而溪口、长风则是农业,长风附近还有盐场。
这只是第一步,待第二步再继续向流求内地和南面开拓,将在人口增加到十万之后再进一步发展。
忙乎这些事情,花了不少时间,待到三月份,周铨才从流求返回济州。这么算来,他与余里衍,一别又是数月,因此当他在码头上看到来迎接自己的余里衍时,毫不顾忌地猛然抱住了她。
这等大胆的举动,哪怕契丹人向来豪放,余里衍也闹了个大红脸,但然后,就是更加热烈地回抱住周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