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会转述与官家……”
“康王,我说句有些狂妄的话,将京徐铁路修好来,是朝廷解破如今危局的一个机会。朝廷便是再忌惮我,也只是远忧,朝廷如今的近患有三,其一是辽人会不会乘势南下,其二是金人会不会背盟,其三,则是中原百姓困弱不堪,人心骚然。如今京徐铁路两则,所雇佣青壮人数高达二十余万,牵连的户数超过十五万,而间接为此效力、从中获取衣食的百姓则多至百余万。托京中商会大兴、各权贵纷纷圈地种棉的福,这些百姓都没了田地,若不能给他们生计,他们恐怕就要斩木揭竿去京师向官家讨要生计!”
赵构听到这里,悚然动容。
确实,这百余万百姓,才是燃眉之急,若铁路真的拖延或者停建,这些由农会组织起来的百姓,不可能不找朝廷讨要说法,底下的小吏多嚣张不法,他们在弹压之时,很有可能就激起民变。
民变一起的话,这可是在大宋腹心之地!
“中原若乱,南面的摩尼教徒,肯定也会起事,那个时候,中原、江南两乱并起,河北辽人大兵压境,不需要我做什么,朝廷就摇摇欲坠朝不保夕……我若真有反意,其实让你们中止京徐铁路之事,才是真正最合我利益。待朝廷与乱民打得焦头烂额之际,我出兵收拾局面,上应天心下顺民意……算了,越说我越心动,不如你回去同官家说清楚来,这京徐铁路,我不建了!”
“不不不不……”
赵构一连串说出十余个不字来,这下他可是真慌了。
周铨描述的情形,确实有极大可能发生!
此前朝廷将周铨的威胁放在了头等位置,考虑问题都是从解决此威胁出发,但经周铨提醒,赵构意识到,真正的大威胁,倒不是周铨本人,而是京徐铁路沿线被农会组织起来的百姓们!
周铨说数量百万可能略有些夸张,但数十万是有的,他们若得知朝廷拖延铁路进度,令其没了收入,当真会起来造反!
一想到那等情形,赵构不寒而栗,他忍不住看着周铨:“郡公当初倡导要建铁路,莫非早有预料?”
周铨冷笑:“我还预料到童贯会将北伐败仗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来、宗室会教唆着京中暴民去烧东海商会呢!”
这是反话,赵构听了默然不语。
“我力主修建京徐铁路,主要有二,一是通财,你们知道,我对一切能赚钱的事情都很有兴趣;二则是……”
周铨说到这,微微一停,赵构心中却是一动,觉得自己似乎要听到一个关键了。他拱手行礼:“郡公勿要吝于赐教!”
“第二个目的,是为救你们,我早料到西军离开本地战意不足,京中禁军只剩花架子,而河北禁军则黯弱不堪,可是朝廷北伐收复燕云又是人心所向,因此北伐之败不要避免,唯一可疑者,是败于辽人之后还是金人之手。若是败于辽人倒还无大碍,可是若引入金人,金知大宋虚实,岂有不南下之理。此时大军新败,自燕云至京师,再无可用之兵,敌骑南来,京师空虚,何以阻挡?少不得要召天下之兵勤王,彼时我自京东起兵,凭借铁路,数日之间可至,得解京师之围。”
这确实是周铨当初的想法。
不过,他不是为了救赵姓皇族,他从来就不欠赵姓皇族什么,他只是不忍心京师百万百姓,遭此荼炭之灾。
而且此事若真的发生,失去了河北屏障之地,整个中原就完全曝露在异族铁蹄之下,汉人危矣,华夏危矣,那可不只是京师百万百姓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亿兆黎民、百年气运的事情。
见赵构默然不语,周铨一笑:“我知道你不相信,当初我说童贯必败,你们不是也不相信么……反正在你们心中,宁可信童贯、信金人,也信不过我。那也无妨,咱们走着瞧就是。”
“不敢,不敢……除了京徐铁路之外,郡公还有何求?”
赵构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开口说道,现在他明白,在京徐铁路的问题上,周铨不会有任何退让。这事情他做不了主,只能将周铨的话全转给父皇。
“别无所求……若一定说有,就是其余照旧,东海商会接下来会有一番动作,童渐与赵有章将会被逐出商会,另外,东海商会与天水商会之争,朝廷勿要介入。”周铨缓缓道:“我可以保证,东海商会所用手段,都符合朝廷法度,除非天水商会又如同上回一般,先行采用不合法手段,而朝廷对此又无所反应。”
赵构微微一窘,但旋即,他开口了:“还请郡公受济国公之爵,另外,何栗将被从海州知州职务上调走,以张叔夜为海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