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夜晚,李纲坐在中军大帐上,难得的,在他的桌边摆了一壶酒。 ..这不是那种高度酒,而是很传统的老酒,需要温热之后吃,才有滋味。
酒壶边上还有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剧毒鹤顶红。
李纲神情多少有些愤闷,此次出战,非其本意,而出来之后,朝廷又处处掣肘,赵桓甚至越过他,直接指挥姚平仲等动夜袭。李纲虽然不知兵事,却也明白,这是兵家大忌。为帅者无决断之权,为将者却有贪功冒进之心,这样的结果,除了败,没有别的选择。
对此,他无能为力。
他不想出战,不得不出战,不想夜袭,不得不夜袭,到现在不想死,却不得不死。
如果夜袭失败,朝廷自赵桓继位以来积攒的一点家当,将会尽数葬送。京城中再无多少可用之兵,连要防守都会相当困难。
这种局面出现的话,他李伯纪除了一死,再无别法可以谢罪了。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就有一将匆匆闯入他的大帐。
“右丞,右丞,不好了,我军战败,姚平仲等破围西遁,金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李纲端坐不动,看了这将一眼,神情淡然:“那又如何?”
“右丞,此时非右丞不能收拾危局……”
李纲知道此将的意思,就是要他来擦这个屎屁股。
此将也是积极要求出战夜袭者之一,此时出了问题,便想着由李纲来承担责任了。
微微喟叹了一声,李纲想到了周铨。
两人直接间接所打的交道,让李纲对周铨非常熟悉,周铨部下的那种勇于任事的气氛,也让他非常赞赏。现在想来,如果将大宋比作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么周铨和他的东海体系,就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年。
“我已经准备好了鸩酒,事到如今,唯死而已,你们也去死战,无论如何,给京师争取一点时间。”李纲徐徐说道。
那将领看了案几上的毒酒一眼,神情大变:“右丞,何致于此!”
“朝廷以我为尚书右丞领亲征行营使,为的不就是此时么?我若死于此,尚不失名节,若是逃回京中,只怕转眼就要入狱,受小人之辱,非我李纲所能承受。”李纲一笑:“我如此身份,尚有必死之心,汝等何人,莫非还思逃回么?”
那将领面上顿时有如猪肝,他慨然下拜:“既是如此,总教某死于右丞之前罢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回头,出营而去。李纲在他走后,才起身召来一人:“你回京,将姚平仲等夜袭失利、全军大溃的消息传回去,只说我在此一死报国,争取能为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若朝中重臣问我有何对策,唯有一策,请天子巡幸徐州,以济国公周铨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呵呵!”
说到这,李纲自嘲地呵了两声,此前,他担心周铨会走上谋逆造反之路,是竭力反对授予周铨兵权的,但现在,他已经明白,靠着大宋自己的这群文臣武将,特别是靠着比赵佶还不靠谱的新君赵桓,大宋撑不住了。
哪怕周铨就是眼前这鸩酒,大宋也得先喝下去再说,因为不喝下去,立刻就要渴死。
亲信泣不成声,下跪再拜,被他又催促了几句,这才离开。
将亲信赶走之后,李纲又恢复了平静。
他在等待金兵的到来。
可是从深夜等到黎明,又从黎明等到正午,他腹中已经饥肠漉漉,面前的酒唤侍从热了十几遍,却仍然没有等来金兵。
这让李纲心里生出一丝希翼:莫非金兵并没有攻打汴京?
若真如此,大宋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当真是皇天护佑大宋?
各种古怪的想法一齐浮了上来,他想要派人去打听打听,可是此时中军之中除了他几个随侍外,竟然不剩一人,也不知是逃了还是前去抵抗了。
李纲还在犹豫间,却见一人小跑过来,当看到此人面貌时,李纲微微一愣:“邹护之,你怎么在这里?”
“学生是东海商报的报道员,此间大战,学生自然要在这里。”来人看到李纲也是一愣:“右丞怎么还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