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基塔，你应该还记得，四年前远东刚建国的时候，我们为了筹集建设经费发行了一批五年期国债，分为蓝券和绿券两类，对机构发行的绿券，年息高达6%，对私人发行的蓝券，年息也有5%之高。”罗兰的语调略显沉重。

“这我当然记得，回头看起来债息的确很高，不过当时也是没办法，毕竟国家刚建立，政权不稳固，内忧外患一大堆，债息不高也没人买呀。”妮基塔同情的说。

“与后来发行的低息国债相比，第一期国债明显更受债权人青睐，财政部几次试图回购债券，要么被债权人拒绝，要么开出的贴现价格太高，总是谈不拢，这批国债还有一年半就到期了，到期后统一结算，连本带利要付给债权人一大笔钱，虽说我们的财政还是很宽裕的，不差这笔钱，但是考虑到今年发行的国债年息只有4%，对比高达6%的首批国债，扎哈尔和财政部的家伙们难免感到肉痛，觉得被债权人算计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妮基塔的角色立刻转移到灯塔银行——远东政府债权人——那一边，“这6%的绿券国债，可是扎哈尔那个死胖子亲手敲定的，当初他还引以为荣呢，再三声称这个债息已经很低了，仿佛自己居功甚伟，现在怎么就变脸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环境变了人心也会变，况且提前收回首批国债，的确可以帮我们节省一大笔债息开支。”

“可是债权人也不傻，你凭什么说服人家放弃一部分利息收益，提前卖出债券？”妮基塔追问。

“这就说到你的收音机了。”罗兰笑得有点坏，“我刚才查看了一下收音机的订购名单，发现订购者与我们的债权人高度重合，这些阔佬想要收音机而不得不长期排队，我们则想回购他们持有的债券而不可得，既然双方各有所需，何不……嗯哼，你懂的。”

“啊呀呀！你这个奸诈的家伙，果然暴露出贪婪的真面目啦！”妮基塔指着罗兰咯咯娇笑，“我猜到了！你想让我给那些求购收音机的债权人写信，建议他们不用现金——而是以债券贴现的方式——订购收音机，如果对方同意这个条件，我就承诺优先发货，这样一来既可卖出收音机，顺带还能回购债券，可谓两全其美对不对？”

“亲爱的妮基塔，你真聪明！”罗兰冲她竖起大拇指。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想不通，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妮基塔微微皱眉，”既然我们的魔导收音机供不应求，完全可以采用拍卖的方式确定订单优先级，谁出价更高就先给谁发货，这不比你的国债换购方案更简单，而且更有利可图？”

罗兰笑着摇头：“虽说咱们的目的都是赚钱，但是采用的方式不同，收到的效果也不一样。打个比方，某天原本万里晴空，临到傍晚时突然下起暴雨，雨势越来越大，也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街上行人大多没有预备雨具，若想及时回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花费1个银塔勒乘坐覆篷出租马车，要么花费5个铜塔勒去商店买一把雨伞。”

“我想多数人会选择买伞。”妮基塔插了一句。

“没错，来买雨伞的人很多，商店老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临时提价，平时售价5个铜塔勒一把的雨伞，今天卖1个银塔勒一把，这很合理对不对？”罗兰故意问。

“合理个鬼啊！这种坐地起价的奸商最无耻了！”妮基塔很自然地代入到雨中行人的角色，禁不住义愤填膺。

“但是你想想，行人不买伞就只能选择租马车回家，还是要支付一个银币的车费，而且在暴雨倾盆的街头，出租马车也特别稀少，想坐车也得等很久，与其如此就不如花双倍价钱买一把伞。”

“话是这么说……”妮基塔面色阴晴不定，“经过冷静的思考，最后我不得不承认买伞是最合理的选择，但是被迫卖伞是一回事，对那个乘人之危加价卖伞的奸商肯定也会留下非常恶劣的印象，假如将来某天对方走了霉运，有求于我，我非但不会出手帮忙，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呢。”

罗兰笑了，“你看，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很多时候我们的确会迫于理性约束，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比如下雨天被迫购买高价雨伞，比如强忍着愤怒向绑匪支付赎金，但是这并不等于我们的情感完全服从理性的支配，在理性的边界之外，当我们被迫接受一笔使我们感受到屈辱的交易，我们的心中总会埋下仇恨的种子，而当时机到来，也将毫不犹豫地报复对方！可是请换个角度想想看，那位高价卖伞的商店老板有错吗？如果有错，他又错在哪里？”

妮基塔被罗兰的问题引发兴趣，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缓缓说：“下雨天这个特殊环境，迫使人们增加对雨伞的需求，商店老板提高雨伞售价完全符合市场规律，从一个理性人的角度来讲这种做法无可指摘，然而人性并非只有理性这一面，正如你刚才所说，情感也在交易过程中发挥着微妙的作用，而商店老板的错误就在于忽视了顾客的情感，为此他将蒙受唯利是图的骂名，而这代价远比他通过雨伞涨价获得的收益多的多……说来也怪，一个人从理性出发，最终反而会做出不合理的决策。”

叹了口气，她接着说：“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拍卖优先发货权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有人可能舍得花钱购买优先权，但是也会因此对我产生恶感，败坏我的声誉；相比之下，国债换购魔导收音机的做法虽然也是为了牟利，但是并不那么赤裸，吃相显得更好看一些，况且债权人持有债券也要承担风险，毕竟还有一年半才到期，万一在此期间帝国东征，债券价格必然暴跌，现在出手换购魔导收音机，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