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多户的县,要养近千名官吏,这些官吏还有妻儿老小。十分之一的田租根本就入不敷出,军赋怀疑也被县邑盗用——去年大司马府就有人怀疑一些县邑的军粮仓禀是空的,里面根本就没有军粮,另外大府每年还要补贴各县各邑。
一旦县邑外朝开启,冗官冗吏的情况就要扭转,裁撤官吏是必然的。为了平稳政局,唯一的妥协就是买断下岗。即不管之前是斗食还是百石,参照实际情况给一个可以养家俸禄,或者一次性发一笔钱。不然,县邑岁入养了这四五万地方官吏就没办法再养誉士、教士以及巫觋。且有他们的阻扰,新政很难顺利推行。
这样的变动势必将触及了县邑的根本,官吏、县公邑尹不会坐视权力转移到他人手中。一旦因此发生混乱,楚国将全国瘫痪。但不解决又不行,楚国本就有众多无地的封君、空领谷禄的公族,县邑十几户养一户,官吏若再繁殖下去就要膨胀到拖死国家的地步……
从下邳往南入淮河,再从淮河逆水往西几百里就是郢都。抵达郢都第二天,外朝就开启了。
没有锣鼓欢呼,只有肃穆。王宫茅门与祖庙社稷之间的大廷按照几百年前传统站满了人。左边是公族卿大夫,右边本该百官站立的位置站的是巫觋,中间则是各县各邑赶赴郢都入外朝的国人。三不议传达之后,国人第一个要议的就是县邑外朝,理由很简单,出钱买简非法且无法遏制,县邑外朝断不可启,若启,商贾当道,国必乱。
百余名国人几乎一面倒的支持不启县邑外朝,熊荆压根不停他们的言辞,只问向左右,“众卿以为如何?”
“天下岂有因噎废食之理?”箴尹子莫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若不启县邑外朝,又何启郢都外朝?而若不启外朝,民意如何上达王廷,难道任由庶民生灭?”他说罢反身揖向熊荆:“敬告大王,使钱买简既违王法,拘拿便是,亦非所有县邑皆使钱买简。我等皆以为当驳回国人之所请,县邑外朝本在下月开启,然虑及兵事,或可延缓至秋后或年末。”
“准。”熊荆也是站立,他点头之后再问道:“还有何议?”
“臣有异议。”一名国人趋步上前,“朝国人之政涉及万民社稷,岂可轻易驳回?”
“国人所奏,左右皆有权驳回。”淖狡并不请愿开这个外朝,现在是战时,每时每刻都有战报传来,虽然这些事情鲁阳君已在负责,可他不看着就放心不下。
“敬告大王,臣等以为国人所奏荒谬至极。”右侧巫觋天官是太仆观季领头。“使钱买简者不到近半县邑,何须全部废止。既有人使钱买简,亦是县尹邑尹失察之过;县尹邑尹既然失察,更需启外朝、朝国人以议县政,何故废止之?”
“敬告大王,臣亦以为国人此议不当。”右史也站出来了。官吏分为天官和地官,天官开外朝时归于右侧,与巫觋同列。“与其商议废止,不如商议如何杜绝使钱买简之事。”
“然绝非使钱买简一事。”又有国人上前揖告,“有商贾赠美人予族师,使全族选简皆投于己;又有人修路架桥赈济孤寡,明言此举为便党人,实则是讨好党人;更有无耻之徒,于遴选国人之旁设酒肆女市,凡投简与己者,即可入内大醉一乐……”
“哈哈……”不知是谁哄笑起来,引得国人一片大笑。痛心疾首陈述坏人手段穷出不穷的国人当即发懵回望,傧者则高呼无礼。
熊荆也笑了,可他不能笑,只能忍住。待这位国人说完坏人是多么坏,这才转头问向左尹蒙正禽,“左卿以为如何?”
“禀告大王,臣以为当先议国人遴选之律。”蒙正禽不喜欢誉士,但支持没有金钱沾染的朝国人之政。
“准。”熊荆点头。“此议到此为止,限左尹府三月内拟定国人遴选之律,届时再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