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荆这一日过得非常愉快,他终于知道昆仑山以西是什么情况,那是一个由亚历山大开创的希腊化世界。碍于葱岭流沙的阻隔,亚历山大止步于巴克特里亚,征服巴克特里亚后,随即掉头南下去征服印度。可惜的是,年轻的亚历山大有征服的雄心,他的部下却不想继续战斗,于是这次被西方人称赞的征服在印度某处嘎然而止。
这不得不让熊荆忧心起自己一心期望的大航海。如果自己的部下日后也不想战斗、不想去占领马六甲、占领好望角、占领苏伊士运河、占领东洲大陆,占领世界上一切有价值的地区,那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直想到他沉沉睡去,而在他进入梦乡的时刻,远在大梁王宫的魏王魏增正面临着一次生死抉择。人与人总是不同的,熊荆忧虑的是如何占领世界,让地球上的所有邦国和民族记住他的名字和楚军的三头凤旗,魏增忧虑的是如何保存魏国仅存的几百里国土、以及传承一百六十多年的社稷。
秦与楚都不是好惹的,一个是虎狼之国,一个是蛮夷之邦,魏国偏偏夹在两者之间。与秦军攻楚,没有好果子吃,不与秦军攻楚,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大…大王,”身前的韩国使臣韩非揖礼相告,他是昨日悄悄入魏的。“秦王…待…贵我…两国…甲士尽…,便要灭魏…灭韩。楚师…,善战也,若能…暗盟…与楚国…,秦军……当大败。秦军…大败,复不…东出,贵我…两国…安、安也。”
韩非说话依旧结巴,但因秦王的赏识,他越来越得韩王韩安的信任。
“大王,韩使之策善也。”信陵君之子魏间忧紧急着揖告,“若魏军再败,国内再无可战之卒,魏国亡矣。此时我魏国当与楚国再行合纵,大败秦军。”
“咳咳。”魏增咳嗽几声,他还是疑惑秦王灭魏。“韩使因何以为秦国将借此灭我魏国?”
“鄙国……”韩非看向魏增左右,这时候魏增已经摒退了无关人等,燕朝之内只有魏王魏增、僕臣魏息、信陵君魏间忧,以及与楚国关系笃深的魏国大商白宜,他算是楚国的代表。他终于开口道:“鄙国…之侯人…便在…秦国…国尉府,故而…得知。前日…其使人来报,寡君大骇,命臣…入大梁。臣请…大王…不可…再助…秦人,不然,国亡也。”
“何人在秦国国尉府?其又任何职?”魏增犹自追问,魏间忧、白宜也紧看着韩非。
韩非顿被他们看得不自在。他如果不说,当不能取信于魏王,而魏国是楚军的主攻方向,项燕率领的楚军正在靠近魏国的陈郢,只有魏国与楚国合纵,秦军才能大败,韩国才能度过这次灭国危机;但他如果说了,那侯人等于暴露,暴露的侯人必将成为一枚弃子,被秦国诛灭。
韩非结巴,但能写出《韩非子》这样的传世之作、能深入到组织层面剖析国家、构建出君主绝对专制政体,自然有过人之智。韩非仅仅犹豫了一秒,便开口道:“国尉,桓齮。”
“国尉桓齮?!”魏增难以置信的指向了韩非。他听说过修郑国渠的郑国是韩国侯人,秦王应此而逐客,没想到、没想到代亲王执掌秦国所有甲士的国尉桓齮竟然也是韩国侯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增大笑不止。压抑许久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如狼似虎的秦王、不可一世的秦国,他的国尉竟然是个侯者。
“大王?”魏间忧等人已被韩人的深谋远虑所震惊,不明白大王为何要笑。
“哈哈哈哈……”魏增忍不住笑,半响才他才止住笑声,又问道:“若寡人未曾猜错,长安君成蟜当与韩国关系匪浅。”
“然。”韩非点头承认。“夏太后…薨后,长安君…奔赵也。然我…韩国侯人…也与楚人…为盟,尽诛…赵姬一党,文信侯…因此…去职。奈何…秦王…不攻伐…赵国,乃攻…楚国,这才…殃及…贵我两国。臣请大王…勿在犹豫,今三十万…秦军…皆在…鸿沟以东,若能…与楚国…相盟,秦人…必败也。”
“若我与楚国相盟,秦王焉能放过魏国?”魏增太息了一句。
“不与…楚国相盟,魏韩…皆亡也。”韩非接着道。实际上韩国的情况比魏国更糟,魏国对秦国还有一抗之力,韩国连抵抗的力量都没有。秦王一说伐楚,韩国举国之兵便随秦军出征,新郑只留万余人,而魏国,时至今日仍有十万魏军精锐留驻大梁,随秦国出征的多是老弱。
“大王,楚王乃有信之人。”白宜适时说话。“若我魏国倒戈伐秦,楚国必不计前嫌。”
“若秦国因此伐我,楚王救我乎?”魏增看着白宜,如此相问。
“若大王倒戈伐秦,楚王为何不救?”白宜反问道。“大王,楚王绝非短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