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建三十二年的春天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早一些,临淄东侧的缁水,西侧的系水早早就化冰解冻,只在岸湾能看见些许冰雪。凛冽的北风终于不再呼啸,暖煦的春日晒得人浑身懒洋洋,唯有街市不是传出的琴筑声、斗鸡时爆发出喝彩呐喊才能让人稍微打起些精神。
楚国伐齐,满朝大夫将军或有些忧惧,但对临淄城的庶民,日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生计更加紧迫。因为战争,粟价再一次高涨,每石的价格竟然超过两百钱。这当然是故意的,对外战争本就是收割邑大夫以及依附于邑大夫商贾财富的最佳时机。临淄王命一下,戎车、马匹、甲盾、兵戈、军资不但要各邑自筹,还要提供给临淄,一时间全国物价大涨。
不过这一回居然有了不同的声音,一首让朝廷肝胆俱裂的歌谣在齐国传唱:讴乎,其己乎?苞乎,其往归楚王乎!(歌唱啊,快要结束了吧?兴旺啊,还是前去归附楚王吧。)
显然是有国贼故意为之,原先的歌谣明明是:讴乎,其己乎?苞乎,其往归田成子乎!’这是《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上说的故事:齐国发生了灾荒,路旁多有饿死,百姓偕老扶幼去投奔田氏,没有一个人饿死,于是百姓就高唱这首歌谣。齐景公见民心如此,知道田氏夺国已不可避免,闻之悔恨落泪。
故事自然是假的,但有人篡改故事里的歌谣,并使其广为传唱,这让临淄朝廷陷入被动的境地。后胜接连发出王命,要求各邑严惩传唱歌谣之人,然而各邑根本就不当回事。邑大夫们不想和赵国结盟与秦国为敌,同样也不希望和楚国翻脸与楚人为敌。他们只想坐收渔翁之利,趁战争发财而非卷入战争中破财。
临淄朝廷擅作主张致使齐楚交恶乃至相伐,然后又要他们出钱打仗,这本就让他们极度愤怒。楚王不是姜齐时期的田氏,不可能篡位成为齐王,用这样的歌谣警示临淄再好不过。
春日虽好,处处国贼。齐国相府内,闷闷不乐的后胜无精打采,知道有人禀告秦使王敖求见。
“济水已通,敢问那破城之器……”王敖是卫缭的人,联姻的事情他办成了,挑起齐楚战事他也办成了,唯有最后一件未能完成,那便是运破城之器入秦。
“既然济水已通,破城之器自然可运至秦国,然则……”后胜顿了一顿,“我闻楚王已在琅琊厉兵秣马、整舟备战,贵使允诺的十万秦军何时可至齐国?”
“破城之器运抵鄙国东郡,十万大军便可入齐。”王敖揖道。“此事寡君已令,若是齐相心切,鄙人可请大军先行入境。”
“不必不必。”王敖与此前秦使的顿弱、姚贾不同,王敖和蔼可亲,从不威逼,他如此客气后胜反而退了一步,心里并不希望秦军入境。“若楚人击破穆陵关,大军再入齐国不迟。”
“诺。”王敖认真相答。他再道:“那破城之器……”
“本相已命临淄守将田扬,破城之器今日便可输运出城,然则……”后胜想起破城之器便有些惊讶,那东西重三万多楚斤,真不知楚人是怎么造出来的。从投石机想到楚人,又从楚人想到楚军攻齐在即,后胜不免有些恍惚失神。
“齐相……”王敖不解后胜为何语顿,只好叫了一声。
“哦。”后胜这才回过神来。“然则破城之器委实沉重,当年运来便用力夫万余。”
二十部简化版投石机,没有鼠笼传动装置,配置也非十吨而只有五吨,加上高大坚固的机架,全重大约在七吨。运来的时候一部投石机要数百人搬运,现在运走,大概也需要这么多人。
后胜担心人力,可人力对秦国根本就不是个事。当天,在少府大工师叶隧的指挥下,千余秦人便开始搬运那两部投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