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本次战役的持戟之将史奕勉强派人向后胜告急,可就在这一瞬间,被楚军骑兵冲入侧背的右翼突然雪崩。
楚军剩余的两百四十骑重骑冲入军阵后,很快就转弯冲击右翼侧背。此前为抗衡楚军的夷矛,齐军长兵在前短兵在后,现在铁塔一样的重骑从身后猛冲而来,后排士卒顿时作鸟兽散。成队列的步卒一旦弃阵而逃,骑兵刀在手的轻骑就能像割麦子那样将他们全部砍倒。
混乱带来杀戮,杀戮进一步造成混乱。铁骑奔驰,齐卒嘶喊,长达一千七百五十列的齐军右翼彻底崩溃,这个时候想上前补救右翼缺口的后军之率田麟肝胆俱碎。从楚军轻骑掠阵打开缺口,到重骑撞破缺口,再到所有楚军骑兵从缺口一冲而入、勾击右翼军阵侧背……,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七万人的右翼瞬间完蛋。
骑兵的杀戮中,齐卒争先恐后的奔向临淄,然而护城池上的吊桥一开战就已经吊起,西北门也死死关闭,无法越过护城池的齐卒不断被挤落到系水里。幸运的是初春水浅,只要没有被人踩在脚底,大部分落水的齐卒都能趟过去。
“我军败矣!我军败矣……”史奕已经魔怔了,他从未见过骑兵破阵,也想象不到纵深四十行的阵列说破就破。讨论列阵的时候,他还笑话军师牟种太过胆怯,四十行纵深太厚太厚,可在楚军砲兵、轻骑、重骑的合同战术下,四十行纵深薄得就像一张楚纸。
史奕不断地念叨‘我军败矣’。见中军、左翼完好无损,稍微恢复一些理智的他对着钲手急喊道:“鸣金!鸣金!速速鸣金!!”
右翼全崩不等于全军皆败,但前提是要立即撤退,与敌军拉开距离,当然也要与败军拉开距离,如此才能重新列阵,稳住阵脚,保全剩余的军队。但史奕忘记齐军身后就是临淄西墙,齐军根本就没有办法撤退。他忘记了,钲手却没有忘记,就在钲手犹豫的一瞬间,牟种也急喊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鸣金!!”
“我军败矣,此时不退更待何时?速速鸣金!”右翼齐卒的惨叫哀嚎不断传来,史奕整个人都在颤抖。此前,他以为战争是美好的,不说二十三万大军,就是五万身着钜甲的持戟之士便能击败三万人的楚军,此刻他才发现战争原来鲜血淋漓、尸骨皑皑。
“鸣金!不鸣则斩!!”史奕被战争吓破了胆,他甚至要跳下戎车,亲自击钲。
“绝不可!”牟种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此时退兵,我军必败。”
“报——!”牟种之言并未说服史奕,真正让史奕停下脚步的是一道军报:“禀将军,后军陈列已成,我军安矣。”
“后军阵列?!”史奕狐疑的看向右侧。四万人的后军已经在中军和护城池之间列出一道东西走向的长墙。它不但将右翼败卒挡在阵列之外,也把楚军骑兵挡在阵列之外。因为齐军中军正在前行马上就要与楚军交兵,这道长墙也在向西面延伸。
“我军无虞也。”牟种大松了口气,后军挽救了危局,现在就看持戟之军是否能击破楚军中军了。楚军的骑兵确实锐利,但楚军的步卒是否能挡住持戟之军的冲杀?
阵战实际就像两个鸡蛋拿着大锤互砸,蛋壳被砸破并不致命,真正的致命是丢下锤子不战而逃。楚军的锤子已经砸烂了右翼,可只要中军能砸破楚军中军,胜利的还是齐军。
百步而驰是阵战惯例,这是为了避箭,也是为了以冲击冲散敌军阵列。正常情况下,冲击时双方前排士卒手持戈盾,而后列,持戟者戳、持殳者砸、持矛者捅,然而面对楚军的夷矛,齐军前列没办法持盾,只能持矛。
轰震的盾牌互撞变成了密集的长矛互捅,双方穿的都是钜甲,差别仅仅在于:楚军钜甲之下还有一层锁甲,钜矛矛尖的硬度经过淬火接近高速钢;齐军只有一套环片甲,矛头也是钜铁打造,但齐国工匠并没有完全掌握淬火、回火工艺,造出的矛头确比青铜硬,但远不如楚军钜矛,甚至连燕国铁剑也比不上。
技术的高下造成杀伤的不同。凶狠的撞击下,楚军的夷矛当即捅穿了齐军的钜甲。齐军手中的酋矛虽然有不少也捅破了楚卒的钜甲,但矛头并没有立即没入楚卒体内,而是被什么东西顶在了体外。一些楚卒忍痛中狰狞喊出一个齐人从未听过的名字:百兵莫向。
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木柲的撞击声、钜甲的刮擦声、士卒的呐喊声……,淹没了战场上的一切。齐卒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当他们倒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了中矛的楚卒没有和他们一起倒下。
“攻——!”作为齐国最最精锐的持戟之军,前排的倒下不但没有让他们恐惧,反而让他们兴奋。他们踏着同袍的尸体冲来,手中的铁戟猛戳,然而铁戟太短,在此之前他们就被夷矛捅穿。
前列一行行的倒下,后列一行行冲前,夷矛虽然能捅穿钜甲,可总有力歇的时候。当第五六行齐卒上前时,楚卒的夷矛捅在钜甲上只能发出让人牙酸的刮擦声,并不能将齐人击倒。到此时他们只能用夷矛将前冲的齐人顶住,依靠第二排的楚卒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