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复礼乐也!”几年前王宫尽罢乐声,自上月开始诸乐尽复,郢都一时人人称颂。
“我楚国乃礼乐之邦,非蛮夷之国。”更多的人说道,以此为荣。
“真是一群酸儒!”立乘于车上的誉士飘过,对欢欣的士子和人云亦云的庶民不屑一顾。
“将军,大王何以复乐?”誉士车驾后面,是骑马的若敖独行。他已是将军,可一入郢都,他仍然喜欢去以前那间酒肆,与以前的酒客、同袍们痛饮。
“大王为儒士所惑也。”骑在马上的若敖独行仰头灌了一口酒,才回答槑等人的问话。“礼乐若是有用,为何还要兵甲?”
“母妃,王兄正寝为何每日皆奏乐?”王宫外议论纷纷,王宫内也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熊悍就是其中之一。
“大王受太傅之教,故而日日奏乐,以成君子。”数年过去,李妃不再软禁。安定的日子里,她似乎忘了儿子差一点就即位为王,也忘了当年寄予厚望的阳文君。
“已成君子?”熊悍比熊荆年幼几岁,今年已十二,早期的磨难让他变得早熟。他并不相信母亲的善意谎言,追问道:“孩儿闻王兄素爱芈女公子,而芈女公子已被秦王封为良人,王兄故而大怒……”
“噤声!”儿子之言虽无不敬之意,可李妃还是担心这些话会让太后不悦。
“为何要噤声?”熊悍歪着头感到不解。“孩儿所言有误?”
“悍儿!”李妃佯怒。“大王之事岂是你能言之?母妃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
“然母后教与太傅之教各异也。”熊悍感觉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傅保教导的光明世界,一个是母妃教导的实利世界。“孩儿以为若王兄爱极芈女公子,何不去秦国迎她回来?”
作为曾经有罪之人,李妃当然不敢说熊悍的傅保是错的,自己是对的。她只能顺着儿子的意思答道:“芈女公子人在秦国,秦国乃我楚国之敌国,大王如何能亲迎之?”
李妃说的熊悍一怔,他不太了解秦国现在还与楚国交恶,毕竟楚秦休战已经好些年了。李妃再道:“大王乃我楚王之君,岂能犯险入秦?”
“王兄乃我楚国之大王,确不可犯险入秦,可我楚国卿士为何不为王兄分忧?”熊悍令人惊讶又非常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问题让李妃无言以对。
大王既然必须恪守大王的本份,那臣子的本分何在?
这一日的早晨,同样的道理又一次翻转于妫景心头。作为当年陈郢之战熊荆的骑兵亲卫,他了解大王与芈女公子的那段情缘,也领略过芈女公子绝美的舞姿。那一刻他觉得,这世界除了他的芕月,就数芈女公子最美。
“在想何事?”每天起床都是妻子芕月帮妫景着衣穿戴,此刻腰间的玉带明明已经系上,妫景却站在哪不动。
“我在想……”妫景看向妻子。儿子都已经入学读书,他头上也能找出零星白发,可妻子似乎不会变老,一如当年在女市里看见的模样。所不同的是当年妻子冰冷着脸,看谁都是畏惧警惕,而今她已是上卿之妻,温润大方。
“为何看我?”丈夫的注视让芕月脸红。
“我在想,”妫景接着之前的话题。“大王不能入秦迎芈女公子回楚国,那我等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为何不能入秦行此事?”
“你要入秦?!”芕月脸上的羞红消失不见,脸色开始发白。她是赵人,清楚秦人的野蛮。然而就在妫景对她的反应愣神间,她转而一笑,道:“良人所言,妾以为然也。即为君之臣,自当忠其事,不然何以为臣?”
“你不必忧心我。”妻子的笑容妫景怎会不懂,他拉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何须忧心你。”芕月再度笑起,这一次笑容不再僵硬,全是温柔。“去吧。”她道。
骑兵营地就在芍陂军营,妫景习惯骑马而不喜欢坐车。他的坐骑是一匹去势的缎黑色尼萨马,高大而健壮。与亲卫出城后,他像往常一样策马疾跑起来。一时间,人马风一样地刮过夏日清晨行人寥寥的官道,骑着戎马的亲卫怎么赶都追之不及。
“吁……!”奔跑了一段,妫景勒马减速,军营已经到了。
“禀妫将军,”一个令兵奇怪的出现在军营门口。
“何事?”妫景下马,将坐骑交给圉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