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淮水息县以上河段,狭窄处水宽不过一里,这也是当年秦军围攻城阳可以截断航运的原因。为在不影响冬季淮水航运,这段航道特别疏浚过。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挖斗顺着河道掏出泥沙,水位是深了,但水面变得更窄,大约剩下一百五十步。
每天十六个时辰,负责航道通畅的水道吏都在水面上巡查,发现冰面就往上面抛标准重量的石头,石头掉下去了,那就是没有冰封,石头如果落在了冰面上,那就代表着冰层足够厚,需要破冰舟破冰。所谓破冰舟是舟艏装有大铁角的巨型战舟,人力划动,靠重量冲破冰层。
有这样破冰技术,可毕竟是木质破冰舟,一旦冰层过厚、结冰的河段过长,破冰舟也没用。撒盐就更没用,道路撒盐可防止结冰,整条河流撒盐那是天文数字。
郦且、勿畀我,李信……,只要稍微有点健全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淮水的重要性。输运司的鄂焯干脆住在了城阳,每天直接听取航道吏的汇报。朏明到天亮这段时间他总是提心吊胆,太阳出来的时该禀报的已禀报完了,方能大松一口,又熬过去一天。
太阳出来时,李信幕府里的军议已经结束,早膳后秦军和往日一样再度拔营。南阳盆地内外本是平原,千里冰封更显平坦,冬季渡水也不用架桥,四十尉个的秦军不以纵队行军,而以松散的横队行军。远远地看过去那不是什么军队,那是无边无际正在移动的森林。
而楚军斥骑就像一群羊圈外面的狼,隔着数里、十数里跟着秦军跑。每当他们想靠近秦军时,羊圈里的牧羊犬就会疾奔出来阻拦。短距离出击的秦军骑士皆着重甲,他们惯以数倍的兵力驱赶楚军斥骑,使其无法靠近行军中的秦军。
龙马所带来的整体优势并不算大,加上胡耽娑支卖来的一千六百多匹汗血马,楚军龙马共有七千六百余匹。减去两千匹母马,一百匹配种用的公马,可用的龙马不过五千五百匹。
这五千五百匹龙马中,炮兵拿走了八百匹,重骑师一师编制一千零八十匹,实际还要百分之二十的备马,这又是一千二百匹,剩下三千五百匹。郢师还有两个轻骑师,项师也有龙马轻骑师(不满编),余下的才是各师十数匹、几十匹的斥骑。
虽然各师的斥骑已经尽可能的集中起来使用,但是几百匹龙马斥骑秦军完全能应付得过来,斥骑的突进不出意外被数千名秦军骑兵驱散。骑士们当然不甘心这种结果,但宛城前指严令斥骑冒死突入敌营,只要求他们监视秦军的动向。
秦军漫山遍野的行军,双方骑士狩猎一样在冻得发硬的雪地上奔驰。背负长弓的成夔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没有意思,半年卧榻的他终于可以再次披甲上阵,他想痛痛快快厮杀一场,眼前这种玩耍一样的游斗实在不合他的胃口。
“秦人几何?”行进中的秦军一眼看不到头,昨日才出方城的成夔并不惊讶于秦军的数量。秦军如果没有数量,那就不是秦军了。
“约四十万,有四十个尉。”秦军的行军速度并不快,牛马挽拽的投石机限制了行军速度,斥骑奔跑一段就要驻足停步。从秦军出襄城大营起,斗藏就一直跟着。“彼处!秦人尉旗。”
斗藏指着近处的一个秦军尉说道。秦军也越来越正规化了,士卒战袍依然驳杂,但旗帜越来越鲜明。戎车上插着的那面尉旗北风下正横展于空中,旗上能看到一个秦字:白。
“白?”以白为氏的将领成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起。
“恩。”斗藏也想到了白起。“窃闻白起死后,亲戚之爵亦被秦昭王所夺,此人……”
“报——!”几匹斥骑远远奔来,斗藏以为他们抓了俘虏,但看马上什么也没有。待到进处,才听为首的斥骑长道:“秦人逾十五里也!秦人逾十五里也!!”
秦军出襄阳每日前进十五里,今天却超过了十五里。斗藏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神情忽然一怔,喊道:“秦人有变!驾——、驾——”
斗藏打马,成夔跟着打马,两人冲向数里外的那片森林,身边的骑士全都跟着。他们手上的骑矛竖立,矛端上的燕尾旗猎猎作响,北风吹得旗尾皆往左飘。斗藏负责指挥东侧的数十名斥骑,他冲向秦军,正在侦察的骑士见状赶紧向他靠拢,一些人虽然离得远,但也有十数名骑士汇集在他身边。
眼见楚军骑士奔来,守在这个方向的秦骑也全速奔来,在己方队列外将斗藏这十几骑险险截住。斗藏并不想突入秦军队列,双方相距五十步的时候,他忽然调转马头往南奔驰。他转向身后的成夔等人哪怕有意一搏,也只能跟着转向。
秦军骑兵也很识趣,同样打马转向。他们并不贪恋楚军斥骑的首级,楚军斥骑的首级是不好拿的。在双方默契范围之外,只要杀了楚军斥骑一人,就会被疯狂报复。斥骑如果不够,轻骑就会调上来报复;轻骑若是不行,重骑就会调上来报复。甚至说不上报复,自己下马砍人头的时候,就要被别的楚军斥候一矛捅死。
秦军骑将的任务是确保敌军斥骑不突入己方队列,真要楚军骑兵大举压来,别人是救不了他的。关键是交换比难看,杀楚军龙骑一人,己方要死上三、四人,人头还未必抢得到;碰上龙马重骑,自己死了十人,对方也未必死一人。赢论时全是亏的,降爵降到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