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妹妹如此可怕的宣言,克洛维斯的脸表情就有些变了。
“别……别这么说!他们都是我们的手足啊!爸爸说过的,一家人之间不到最后决不能闹到决裂的地步。”因为克洛维斯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我知道他们有些人对我很有意见,但是他们毕竟流着特雷维尔的血,作为长兄,我应该包容他们,并且照看好他们。唯有这样,我才有资格继承这个家族……”
克洛维斯的说教,让爱丽丝心里感觉有些不耐烦。这个哥哥就是这样,温柔和善,也富有学识教养,但是缺乏必要的决心和无情的魄力,确实不及父亲。
不过,作为一个继承人,也许温和比强硬更好吧。
没关系,至少还有我来继承妈妈,以绝对冷酷无情的意志,对付那些心怀恶意的贼子,不管是姓还是不姓特雷维尔……她心想。
“好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您不用当真。”她用一个可爱的笑容,阻止住了哥哥的进一步说教,“我怎么会对手足动手呢?”
这个明媚的笑容,让克洛维斯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同样展露出了笑容。
“对了,亲王殿下现在在哪儿?我得去看看他。”爱丽丝眨了眨眼睛。
“爸爸刚刚和勒鲁什发生了争吵,看上去气得厉害,所以我陪着他一起回到书房里面了,现在他应该还在那里。”克洛维斯有些忧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又重新舒展开来,微笑地打量着妹妹,“所以你这下来得正好,我带你去见见他吧,你一定可以让他重新开心起来的!”
“真羡慕你们,可以想见就见!”爱丽丝忽然垂下了眉头,好像有些不高兴了。“感激您允许我去见他。”
“你当然也是想见就见的,爸爸什么时候会不见你呢?”看到妹妹如此悲伤的样子,克洛维斯心里一痛。“还有,别说这种见外的话啊!”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都可以围在他身边撒娇,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而我……而我。却只能叫他亲王殿下……”爱丽丝的视线落到了地上,“你们四个才是纯正的特雷维尔血脉,而我不过只是个只能远远站着的野孩子而已。”
“爱丽丝……”克洛维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对这个妹妹所处的尴尬地位也大感同情,只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她。
最后,焦急的他不由得口不择言了。“别这样,爸爸和我都十分关心你,只要有我们在,没人会排斥你的。再说了,要说什么“特雷维尔纯血”,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来说了吧……”
“您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先生,难道这么多回了还没有学会吗?我很失望。亲王殿下和我的妈妈真正的那位可不愿意您在人前说出这种话来。”正当他还在心里焦急的时候,爱丽丝突然又重新笑了出来,这个笑容和刚才一样甜美。好像刚才的悲伤只是一种伪装一样。“好啦,这也是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爱丽丝,你别乱开这种玩笑啊,可吓坏我了!”克洛维斯有些哭笑不得。
“那只能说明您不经吓而已。”爱丽丝颇为戏谑地摊了摊手,“好了,我们别管什么勒鲁什和丽安娜了,谁也危害不了您请您相信我吧,不管遇到了什么问题,我都是您的坚强臂助。而我能够做的事情,比您想想的还要多……”
在心中,她对哥哥能够对自己做出如此表示而深受感动。
“谢谢你,爱丽丝。”克洛维斯拍了拍她的头发。
…………………………
此时的夏尔正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批阅自己的一些文件,但是他的心一直沉不下来,焦躁和余怒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内心。
他没有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他居然会从次子那里得知到这样的请求,因而即使是以他多年来所练就的沉稳。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非是一个对孩子没有感情的父亲,事实上虽然平时对待他们很严厉,但是他也很爱护他们。然而……勒鲁什这次跟他提的要求,是毫无可商量的余地的,正如他明明白白地跟勒鲁什所说的那样,如果他答应了勒鲁什的要求,那么他对特雷维尔家族未来的规划就会全盘崩解而这是不可能的,纵使他再怎么疼爱孩子,他也不会这么做。
他只能期望自己的次子能够在理智的作用下,明白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不要逼迫他作出最后的抉择。
哎,真是累人啊……中年人突然感觉有些头疼。
孩子们在小的时候,都各有各的可爱,也都十分依恋父亲,但是随着他们的长大,他们会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希望,然后用这些武器来抵触父亲的意志和愿望,哪怕这些愿望的出发点是为了他们好。
这大概是每个孩子的必经之路吧……
正当中年人还在苦恼当中纠结的时候,门口传来的轻声响动让他重新集中起了注意力。
“进来!”他随口喊了一声。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爱丽丝?”当发现来者是谁之后,亲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烦恼也终于得以被暂时抛到一边。
“亲王殿下,早上好!”爱丽丝笑眯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这么叫呢!”夏尔佯装发怒,同时招手示意她走过来。“来,让爸爸看看。”
“我当然得这么叫了,从小您和妈妈就这么教我,生怕我叫错了,出了您的丑……”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嘲讽,爱丽丝低声回答,然后顺从地走到了父亲的身边,“后来我习惯了这种叫法,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夏尔的笑容僵住了。
“傻孩子!”他叹了口气,心里充满了负疚感。
接着,他将爱丽丝抱进了怀里。“对不起。”
“一个父亲从不需要对子女说对不起,毕竟您给了我生命,”爱丽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父亲久违的拥抱。“再说了,您一直很关爱我,我并不觉得少了一个称呼就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什么了不得的障碍,您和妈妈都很爱我。所以我很幸福,爸爸。”
虽然口中是如此说,但是心里她自然还是有些遗憾的。
“可怜的孩子!”女儿如此乖巧的表示,反而更加增添了夏尔心中的负疚感。
他忍不住继续打量起了爱丽丝来。
这个孩子现在年纪还小,身高不高。即使是夏尔坐着也差不多和她平齐,但是她面孔娇媚,肌肤柔滑,简直就像是母亲小时候的翻版,只是她的脸色还是那种十分不健康的白色,看上去比母亲要更加病弱许多。
哎,在有些时候,人类终究还是战胜不了自然规律啊……
不过,比起残疾和先天性的痴呆来,体弱多病已经算是很好了。夏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不自觉地。他抚摸女儿头发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起来。
因为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他对这个孩子尤其怜爱一些,总是担心她。
“我今天过来,是来看看您,转告妈妈给您的问候的。”父亲的爱抚让爱丽丝感到十分舒服,微微眯上了眼睛,“她好一段时间没见到您了,很想念您。”
“啊,谢谢,等下你也帮我转回问候吧。”夏尔拍了拍她的脑袋。“很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都没有机会去见她。今天我还得进宫去参加庆典,所以恐怕我得过几天才能去见她……”
接着。他微微苦笑了起来,“本来她应该去参加庆典的,她理应成为万众的焦点,可惜我们三个人不能一起进宫……真是太对不起她了。爱丽丝,要不你去吧?我保证所有人都会迷上你的!”
虽然现在宫廷上上下下都是他安插的人,还有无数心腹坐镇。但是夏尔自幼就信奉政治家必须事事小心谨慎的道理,他必须预防万一。特雷维尔家族三个领头者,决不能一起出现在危险之地。
“谢谢您,不过不用啦,我和妈妈一样不喜欢这种盛大的宴会,也不想出风头。”爱丽丝摇了摇头,拒绝了父亲的提议,“再说了,如果今晚连我都不在身边的话,妈妈不是太寂寞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夏尔心里更加歉疚了,抱得更加紧。
“我们好得很,没事的,别担心,爸爸。”爱丽丝反而微微笑了起来,自己也伸手轻抚起了父亲略有些泛白的鬓角,“倒是我得跟您说抱歉呢,我一直都让您费心。看着您这么累,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您这下都生出白头发来了……”
“到了这个年纪,有点白头发不是很正常吗?况且我平常又有那么多事要忙碌。”夏尔笑了笑,“你的爸爸还年轻得很,精力充沛着呐!要说帮助的话,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活得开心我就很满足了,不用去想别的……”
“这对我来说可是远远不够。”爱丽丝突然揽住了父亲的腰,语气也微微颤抖了起来,“我是您最钟爱的女儿,因此我一定是最优秀的,我理应为您分担辛劳,为您排忧解难,然而直到现在我还是只是口上说说而已,这真的让我很惭愧。不过,我还年轻,但是我会努力成长的,我会承担起您交给我的重任,肩负起家族赋予我的义务,然后为您铲除掉一切敌人……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在哪儿……”
也无论他们姓不姓特雷维尔。
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夏尔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和她的母亲具有一样的优点,美丽、聪慧,乐于为心中的目标奉献,也敢于承受;然而她也共享了她母亲的同样的缺点:过于的积极,几近于狂热。
基于血脉和母亲教育所带来的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和对父亲无比的崇敬,练就了她盲目狂热、同时也对其他人毫不留情的性格。
在她的眼中,除了心中所念想的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如同草芥一样的存在。
这种性格,往好里说这是专注,是那种成功者所必有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往坏里说这就是盲目了,没有任何权威和道义说教能够让她真正放弃自己心中所执念的目标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这种性格。真的能够帮助人实现幸福吗?
“孩子,我真为你担心!”抱着这种担忧,他禁不住叹了口气。“没有我的时候,你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那您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保护我。不就好了吗?”爱丽丝带着真正的笑容,将头深深地埋入到了父亲的怀中。
…………………………
在夜幕的降临下,整个巴黎城进入了华灯齐放的夜晚。
经过了波拿巴王朝接近二十年的辛苦经营和改造,此时的巴黎城比之当年已经焕然一新,街道和建筑经过精心的改造。变得宽敞而又富有建筑特色,到处都是林荫,而大道却宽阔通畅。
为了庆祝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通往皇宫的大道最近又被修缮一新,两边的建筑都被重新粉刷过,就连街灯上都系着贵重的丝带,炫耀着帝国的煊赫地位与财富。
这条大路上原本行人不多,然而现在却热闹无比。
在一群穿着笔挺制服的卫兵的簇拥下,一大群穿着显眼礼服的人骑着马慢慢地向皇宫前行。
这群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一些的人,他们的神态或者温和、或者倨傲、或者若有所思。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身上都别着很多勋章。
这些勋章,比其他任何方式都能够体现他们为国家所做出的贡献以及他们在国家的权力体系当中所处的地位。
没错,这就是当前国家最为当权的一群人。其中处于最中心位置的,就是如今的帝国宰相波茨坦亲王殿下。
他们并不是沉默着向前行进的,而是一直在进行窃窃私语。
如果不对这群人有些了解的话,没人能够想清楚,这些私语能够决定多少人的命运,又能够怎样撼动这个世界。
“夏尔,最近我在军内的肃清活动卓有成效。已经破获了一些秘密组织,抓了几十个激进分子。”一个和亲王并肩骑行的人靠在了亲王的边上,低声说,“其中有几个是禁卫军的军官。”
这个制服笔挺、身形结实的人是吕西安-德-勒弗莱尔陆军元帅。他原本并非贵族出身,然而因为在帝国的历次战争屡立战功,所以被先代皇帝封为贵族,在亲王主政之后,他因为在同普鲁士的战争当中立下殊勋,所以被特别敕封为波恩公爵。现任陆军大臣。
他的胸前别着大十字勋章,在夜空当中闪闪发光。
“把他们全部绞首,以儆效尤。”亲王直接说出了裁决,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刚才对女儿说话时温柔的影子了,“我们不能给任何人侥幸的希望,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反对我们是多么危险的举动。”
“夏尔……其实我觉得对这些人我们可以稍微温和一点的。”陆军大臣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大起胆子为这群人说起了好话,“其中有些人并不是真的支持波拿巴家族,也并不是要求打倒你,他们只是觉得现在我们的外交有些软弱,然后攻击你出卖国家利益而已。如果我们稍微强硬一些,想来他们的宣传在陆军将士们心中就不会有什么土壤……”
他倒也不是真心想要为这些人说话,只是想借机在亲王面前攻击一下他自己看来也不满意的外交而已。
当听到了陆军大臣的攻击之后,旁边的外交大臣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马上成为众人暗自瞩目的焦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这位外交大臣一直是亲王的密友,他虽然出身名门,但是生活放荡,而且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被亲王任命为外交大臣的时候有人质疑他,而到现在还是有不少人质疑他。
不过,他以这种玩世不恭的外交态度,倒也勉强维持着法国和其他各国的外交关系。
“我不明白有什么需要质疑我的?难道我的外交政策哪里有问题吗?”这位形象仍旧不脱英俊的外交大臣皱着眉头反问,“现在我们已经够扎眼的了,难道还要继续四处树敌吗?对英国人,对俄国人,对欧洲国家,为了维护现有的欧洲秩序,我们必须进行一些让步一些妥协。这样才能维持和平至少我认为我们现在还需要和平。”
“可是让步应该是有限度的。”吕西安提醒阿尔贝。“帝国有它的尊严。”
“我看不出我在什么地方损害了帝国的尊严。我让每个国家在行动之前都不得不考虑法国的利益,难道这还不够吗?”阿尔贝强硬地回击了,“只有你们中的一些无脑武夫才觉得妥协而不是四处开战会损害帝国的尊严当然了,我可不是在说你啊。吕西安。”
“就是这些无脑武夫保卫着帝国,也保卫着你精致奢华的生活,阿尔贝。”吕西安的脸沉下来了,他可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自己手下的官兵。
“哦,我很感激他们。只求他们别老想着自己当外交大臣。”阿尔贝仍旧没有让步,“或者要不你们自己选一个外交大臣?想必那样最合忠勇官兵们的心意喽?”
“够了!”眼见他们闹得有些厉害,亲王不由得出言阻止了。“这种时候就别吵了,这么多人都在看呢。”
听到了他的之后,两位重臣终于悻悻然地止住了口。
亲王和两位大臣的讨论没有人敢参与,大家都远远地跟在了后面,谁也不敢作出一副在偷听的样子尽管每个人都试图听个清楚。
“现在我们确实得寻求一下妥协,吕西安。”沉默了片刻之后,亲王小声对旁边的公爵说,“英国人现在疑忌我们。其他国家也忌惮我们,我们得让他们明白,现在我们已经打够仗了,只想要和平一段时间当然,这种妥协必须是有原则的,关键的地方必须坚持这些原则。”
其实他明白吕西安的话里面隐含的意思。广大的陆军官兵可不管什么和平,他们想要依靠战争建功立业,然后发家致富就像他们的前辈们那样。
这种情绪,是不能完全靠严刑峻法来压制的。
“是的,我们得想个办法转移大家的视线。”阿尔贝点了点头。“不然的话,国内国外都不好办。”
“办一次大国会议怎么样?”夏尔抬着头,看了看远处的皇宫。“把欧洲各国的要人召集过来。为了避免欧洲一场大战,我们得给大家找到一点共同的利益。”
“共同的利益?”阿尔贝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