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易-巴斯德惊愕的注视下,夏尔毫无顾忌地跟他提出了用活人进行病菌和抗性实验的建议。
这确实有些超乎于路易-巴斯德的想象,他之前勤恳学习,并且努力地积累学识,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为社会和祖国造福,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学者,哪里曾想过要以这种方式来进行自己的研究?
虽然夏尔说得十分高调,但是他的心里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先生,国家有需要的时候,我们无疑会尽全力去为她效劳,我们愿意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但是我想我们的研究不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可以以正常方式来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刚才跟大臣阁下提出的这个困难了,他哪里想到,大臣阁下居然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这样的解决方式。
然而,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来控制了,大臣阁下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似乎不容他躲闪,“巴斯德先生,我相信您的智慧和能力,否则我就不会在那么多人当中挑中您来承担这种重任了,可是困难既然存在,那么我们就应该想办法克服,而不是视而不见或者躲避它!您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用动物做实验的话会影响到实验的观察,不管怎么说,动物和人还是有差别的。”
“可是……”路易-巴斯德还想再说些什么。
“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先生。自古以来,医学乃至科学的进步,是需要代价的,知识的宝库里面应有尽有,但是却需要我们自行去打开……我们不能因为一些小小的瑕疵,就放弃打开这扇大门的机会,不是吗?”夏尔的语气已经变得越发咄咄逼人了,似乎已经不再容许他拒绝,“其实跟您说老实话,我也不怕多等几个月,不过您想一想,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面前,我们的将士们能等吗?他们在病痛当中挣扎哀嚎的时候,难道国家不应该想办法以最快速度来治愈这些人的痛苦吗?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些国家的敌人而已,我看这倒是两全其美”
“就算是一些犯人,他们……他们也应该由法律制裁,而不是被当做试验品,这在法律上是不合规的,而且也不符合学术上的道德。”路易-巴斯德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的良心将会因此蒙受谴责,人们也会指责我为了研究而不顾道义。”
“为国效劳就是最大的道义不是吗?法兰西需要你以最大的努力,而不是去顾虑什么道义非难!没有人能够因为这件事而指责你!”夏尔马上反驳了对方,“您就告诉我吧,士兵们愿意为国蒙受生命的风险,迎着扑面而来的枪弹冲锋,而难道您甚至不愿意为法兰西的将士们而忍受一些小小的道德顾虑?而且是没有什么根据的顾虑!”
这个质问犹如是锋利的尖刀,刺入到了路易-巴斯德的心底里,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对那些不怎么爱钱甚至对名望也不是很追逐的纯粹科学家来说,诉诸民族热情是最为有用的一招,夏尔稍加试探就着重从这方面来说服。
而且,这一招确实对巴斯德十分受用,因为他就是一个非常爱国的学者,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在生物学、化学的研究当中成就斐然,他在晚年已经成为了在整个欧洲享有很高的声誉的科学家,而德意志的波恩大学郑重地把名誉学位赠予给了他。
但是,在后来,普法战争爆发,法国在战争当中失败,普鲁士为首的德国诸邦联军强占了法国的领土,并且勒索了巨额的赔款,在国家面临这种惨景的情况下,巴斯德怒而将名誉学位证书退还给了波恩大学,然后说“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却有自己的祖国”,其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可见一斑。
如果夏尔用金钱和名利来劝说他的话,恐怕这是没什么意义的,他不会为此而让自己的良心和研究蒙上污点,可是用上国家的大义那就不一样了,巴斯德很难想象自己会愿意看到有士兵因为自己的犹豫而白白牺牲尽管其实责任并不在他的身上。
他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显然已经动摇了。
“您放心,我挑选死囚和那些注定要被我们惩罚的间谍来做试验品,一大理由就是为了保密,这件事,没有任何人会得知详情,也就没有任何人会来指责您。”夏尔眼看已经接近成功,于是不慌不忙地扔出了最后一张牌,“况且,就算泄露了,责任也完全在我的身上您只是在我的命令,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我们能够欺骗世界,瞒过所有人,但是我们瞒不过上帝,祂是能够看到的。”路易-巴斯德苦笑了起来,“就算没人知道,我的良心上也承担着无比沉重的责任。但是,特雷维尔先生,为了将士们的生命,我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我只希望您能够为我们提供最好的实验条件,以便将人命损失降低到最低点……”
“这是当然的,请您放心。”夏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也被感染了那种悲天悯人的道德情怀一样,“法兰西将会感激您的牺牲,您的良心只会因为这种悲悯和勇气而变得更加崇高……”
说实话,他并不着急成果晚几个月或者一年出来,但是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慢慢地打动巴斯德,让他进行一些他并不太热衷的研究,并且逐渐习惯以夏尔的吩咐来行事,这样的话他的才智能够更好地为自己所用。
路易-巴斯德当然不会明白夏尔慷慨激昂的话下面所隐藏的用心,因为夏尔对他的支持和帮助,他现在已经把夏尔看成了一个热心于国家事务、孜孜不倦想要为国效劳并且不问艰难的帝国大臣,慷慨而且精力过人,是帝国难以多得的栋梁之才,正是因为这种良好的印象,所以在夏尔一通劝说之后,他终于决定放下心里的一些道德顾虑,使用活人来进行一些实验,让帝国的将士们可以尽快摆脱可怕的伤寒病的困扰。
说到底,医学的发展也确实需要某种牺牲,而他现在也太年轻,籍籍无名而且掌握的资源也太少,还无法摆脱外界的影响,也无法进行独立的科学研究。
“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崇高了。”路易-巴斯德苦笑了起来,眼神里面的神采也黯淡了几分,“然而,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激您给我提供了如此优越便利的条件,大臣阁下。愿上帝能够垂怜我,让我不要造成太可怕的后果就能够结束这场噩梦。”
“这是必然的,我对此深信不疑。”夏尔笑了起来,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借此传递过去自己的信心,“法兰西会感激您的。”
在他的鼓励之下,巴斯德还是有些不自然,不过总算控制得住情绪,他和夏尔再谈了一下实验室的情况,然后带着夏尔来到了实验室的深处进行参观。
虽然明知道有路易-巴斯德带路十分安全,而且这里是精心维护的实验室,不过夏尔一想到自己是在和各种烈性病菌作伴心里也还是有些发毛,所以也没有多逛,简单地视察了一下,鼓励了一下这里的工作人员们,并且允诺继续提高他们的生活条件和薪酬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当他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旅馆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而这时候,他的亲密部下孔泽已经来到这里,正在等候他。
这所旅馆名义上归私人经营,但是实际上是夏尔直接动用国家预算购入的,所以他在这里有最大的行动自由,他的随从们把他带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里,而孔泽正等在那里。
虽然已经是临近初夏了,气温已经变得很高,但是孔泽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檐拉得很低,仿佛就像是用大衣把自己包裹起来了一样。
这种穿衣风格夏尔不太喜欢,不过他也不介意,直接招了下手示意对方坐下。
“刚刚收到的电报,奥国皇帝陛下已经决定接受法国皇帝的邀请,参加法兰西皇后陛下的生日庆典,并且对她致以最为诚挚的问候。”两个人在几年的相处之后,孔泽已经习惯不拘礼节和长话短说的风格方式,所以一落座就直接跟夏尔报告,“外交手续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是预计半个月之后他就能够降临。”
根据夏尔的要求,孔泽利用自己之前在警务部门积累的经验和人脉,着手建立了一个消息网络,经过几年的锤炼以及夏尔不惜成本的投入,这个网络已经开始渐渐成形,也让夏尔的消息变得十分灵通、行事也方便了许多,不过因为条件所限,目前这个网络还只是覆盖法国境内而已,对外国的情报信息收集还不甚理想,不过好在这次奥地利帝国有人是在和夏尔合作理查德-冯-梅特涅亲王一手包办了这件事,然后在成功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法国官方和夏尔同时发布了电报,所以夏尔的部下们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孔泽来到吉维尼的时候顺便报告给了夏尔。
“哦,这是个好消息!”虽然平素矜持,但是夏尔仍旧为这个消息高兴不已。
奥国皇帝的驾临,不仅仅是体现了法奥友好的主题,更加证明了他的外交路线大有可为,而且已经在收获成果。
通过这样一个举动,外界肯定能够看出来特雷维尔已经不在外交部,但是他的灵魂和那看不见的双手却在影响着法国的外交,并且将它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推动。
而奥地利也在被他推动,正在走向和俄国决裂、然后不得不依赖法国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