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兰西帝国正式对俄罗斯帝国宣战之后,巴黎城一改夏日的懒散,突然沉浸在了民族狂热的喧嚣和严肃的军事戒备当中,街道上到处都有如临大敌的士兵们在巡逻,气氛一片肃杀,再也看不到前几天举国欢庆卡洛娜皇后陛下的盛景了。
在皇宫当中,前几天四处散步的灯彩现在也都已经被重新收拾走了,宫中不绝于耳的音乐声和贵妇人们的欢声笑语也都已经消失,那些巍峨的建筑掩映在花园的草木当中,寂静到近乎于肃穆。
而在这一片沉寂当中,却有一股看不见的激流在宫墙之间回荡,足以冲开整个世界,让这片大陆变了一个模样。
就在皇宫宏大的厅堂当中,法兰西帝国皇帝按照一般的礼节正在接待一些来自于外国的客人。
在会客厅之外,一大群卫兵笔直地站在门口,监视着外面的一切动静,而在这个厅堂当中,在场的不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还是法国的大臣官员们,都身着礼服,毕恭毕敬地站在皇帝陛下面前。
这些外国人都是近东人的相貌,皮肤微黄鼻梁高挺,大部分人还留着乌黑的胡子,而他们身上虽然穿着欧洲式的礼服,头上却戴着一顶小毡帽,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人人都是一脸严肃,谁也不会关注这种小事。
“仁慈的皇帝陛下,我代表我国的苏丹,感谢您在我国的危难时刻提供的帮助。”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这群外国人当中为首的一位恭敬地对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说,“苏丹和我国人民都绝对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我们将会尽一切努力来协助您一同击退可恶的俄国人。”
他叫奥马尔-萨哈兹,是如今的土耳其苏丹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陛下的亲信,也是被他派往法国和帝国皇帝进行联系的特使,负责感谢法国人在危难时刻给土耳其人提供的帮助,同时和法国人协调立场。
年轻的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苏丹自从十六岁登基之后,如今已经统治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十四年了,这个帝国虽然曾经强大无比,令整个欧洲都感到战栗,但是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欧洲病夫,被一群虎视眈眈的欧洲强国所觊觎。
这位苏丹陛下痛感国家的垂老腐朽,所以想要重新振兴国家,而如今振兴国家的法门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师从欧洲,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而他也为此做出了不少努力。可是土耳其已经是个几百年的老大帝国了,内部腐朽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所以哪怕他一直都十分努力,国势还是没有多大起色。
而这时候,外部的强邻也不甘寂寞,一心想要从这个病夫手中抢走他们祖传的家业,不管是奥地利人还是俄罗斯人,都是咄咄逼人,一步步地向他的领土侵袭而来。
连续不断的打击早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而在这个时候,最新的一轮打击又过来了。帝国最为凶险也最为传统的敌人俄罗斯帝国以保护基督徒为借口向罗马尼亚的两个公国发动了进军,气势逼人,几乎难以让土耳其人招架。正当苏丹和他的大臣们为此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从法国人那里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帮助,法兰西皇帝亲口对土耳其驻法大使宣称自己可以为土耳其人提供武力帮助只要土耳其人敢于为保卫自己而动用武力。
原本苏丹君臣们对能否挡住俄国人的大军都毫无信心,心里都明白如今奥斯曼帝国的武力已经极为孱弱,不堪重负,可是当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犹如强心剂一样,又让苏丹君臣重新振奋了起来,而当英国公使也跟苏丹君臣表示愿意和法国一起以武力保卫土耳其和现行的欧洲秩序和平衡之后,他们已经是欢呼雀跃了。
在如今的欧洲,乃至整个世界,如果有哪个国家可以得到英法两国的全力支持的话,那么肯定就无需再担心被人入侵了吧。
从谷底瞬间爬上来的苏丹君臣们,当然不愿意让英法失望,马上答应愿意以武力来保卫自己的国家,并且愿意全力配合英法两国的行动,同时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苏丹马上派出了一个特使团来到了法国,准备用一切努力来配合这两个强国。
奥马尔-萨哈兹所率领的使团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陆法国的,而就在他们来到法国的那一天,法国皇帝正式对俄罗斯帝国提交了最后通牒,要求俄国人马上从已经侵占的土地退出回归国界,而这个要求肯定不会被俄罗斯人所接受。
所以法国皇帝已经履行了他的诺言,已经用武力开始为保卫土耳其而战了。
不管这位皇帝陛下在暗地里隐藏了多少机心,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都称得上是土耳其人的恩人,所以这个使团一来到巴黎,就马上毕恭毕敬地求见了他,心里也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
不过,感激归感激,所谓“愿意做任何事”当然也就是说说而已了,土耳其无疑会对法国投桃报李,但是最根本的利益肯定是不愿意舍得让出来的。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帝国即是和平。所以保卫欧洲和平,保卫各国不受侵犯的权利,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皇帝陛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心情不错,“更何况,法兰西与土耳其,是传统的盟友,我们有义务保卫我们的朋友不被邪恶的敌人所侵犯。请你和你的苏丹放心吧,我们决心已下,不取得胜利的话就绝对不会收兵,一定要和俄罗斯人分出个高低为止!”
外国使者的毕恭毕敬的致谢,极大地满足了这位皇帝的虚荣心,所以他的语气也变得罕见地热烈起来,显然他很享受成为某国不得不奉承的救世主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当然也没有人会不识趣地提到就在他伯父拿破仑皇帝在位的时候,两国曾经互为交战国的事实,毕竟往事如烟,在不需要的似乎还谁都可以明智地选择忘记。
“陛下,您的话……真的让我无比的感动,我们绝不会忘记您赐予我们的恩惠。”奥马尔-萨哈兹低下头来,近乎于谄媚地对皇帝陛下说,“我认为,您才是地球上最适合侍奉基督教上帝的人,代替这位崇高的神祗来守护祂的子民。”
他所说的当然意有所指。
耶稣的坟墓所在地耶路撒冷和耶稣的出身地伯利恒的教堂,自十字军时代以来一直拥有豁免权和特权,哪怕后来这些地方落入到了信奉别的宗教的土耳其帝国手中,它仍旧得到了保存。
1535年,法王弗朗索瓦一世与奥斯曼帝国结为同盟共同反对哈布斯堡帝国,而作为对法国人的回报,苏丹确认了法国对圣地教堂的保护权,由此也让法国人成为了土耳其帝国境内基督教会的保护人。
而到了1757年,因为俄国人的压力,圣地保护权被还给了希腊人,虽然这在宗教意义上并无问题因为帝国境内的基督教徒们主要信奉的是东正教,然而,法国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但是在之后的一个世纪当中,法国一直都陷入到了动荡当中,在革命与战争的循环里面无暇他顾,直到1850年,当时还是共和国总统的路易-波拿巴派出了使者前往伊斯坦布尔,要求土耳其宫廷明确的承认法国对圣地教堂拥有保护权。
最初的时候土耳其依然十分犹豫,因为深怕得罪其他欧洲大国,可是在使者以武力相威胁的情况下,苏丹最终屈服了,然后在1852年正式发布敕令将圣地保护权再还给法国。
而俄国人当然会对此愤愤不平,但是此时他们已经发现自己十分被动,在焦急和恼怒之下,俄国对土耳其人重申他们两国曾经于1774年签订的《库楚克—开纳吉条约》,条约中规定东正教教会有高于天主教会的豁免和特权,于是两国再度陷入到了争端当中。
明明是自己国家的国内事务,但是土耳其却只能听任两个别的国家争论,自己毫无权利多说一句话,国家弱小的时候确实就是如此无奈,只能成为待宰羔羊。
而在无数外交公文往来当中,俄国和法国并没有争出一个结果来,直到俄国对土耳其发动进军之后,土耳其终于下定了决心,让法国来充当境内基督教会的保护人。
成为圣地的保护者,土耳其帝国境内所有基督徒的保护人,这肯定会让法兰西皇帝陛下心潮澎湃,毕竟这是他伯父,那位伟大的天才也没有成就的地位。
“上帝一定会很高兴的,就是祂在指引着我,为了基督为了欧洲的事业而奋斗。”皇帝陛下大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惭愧的意思,“但是,我们仅仅依靠上帝的喜悦的话,未必能够应下战争,因为俄国人也一定会虔诚地对着祂祈祷,不是吗?”
这倒让特使有些为难了,显然,皇帝陛下的胃口没有被他给出的好处所填满,他还想要索要更多东西。
不过,这倒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上帝是虚的,实际的东西才重要,是时候听听法国人的出价了。
“苏丹已经吩咐过我了,只要能够有利于贵国击败俄国,解救我国目前所面临的危难,我们愿意为此作出任何努力。”奥马尔-萨哈兹以坚定不移的语气回答。“想要保卫国家就需要付出牺牲,不管是鲜血还是财富,我们土耳其人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你们有如此决心的话,那就太好了。人只有先努力自救,然后才能得到别人的帮助。只有自己付出牺牲,别人的牺牲才会有意义。”皇帝陛下颇为赞许地又点了点头,“那么,您是否认为,联军之间紧密的军事合作至关重要?”
“那肯定是至关重要的。”尽管明知道对方肯定是暗藏着什么目的,但是奥马尔-萨哈兹只能表示赞同。
“很好。”皇帝陛下又小声赞许,然后朝旁边的一群人挥了挥手。
在他的示意下,一群穿着军服的人马上就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老的将领,穿着一身耀眼的制服,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权杖。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好像已经准备好了去承担起最为重大的责任了一样。
“这位是德-特雷维尔元帅,他将是远征军的总司令,也就是未来在当地负责和贵国政府以及军队打交道的最高层级的法国人,对一切重大问题他都拥有全权。”皇帝陛下低声向特使介绍了这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