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鹏山,位于吴州东面的近海处。
在这里,横行着一方势力,因山得名,故而有一个响亮的口号,唤作吞鹏军。
吞鹏军的领,唤作赵横,底下又有祝京、吕敬君两位当家。
在此之前,他们本是吴州一带有头有脸的豪强,那时儒道虽盛,但吴州地处沿海,也算是天高皇帝远,靠着走私越货的勾当,以及明面里仗义疏财的名声,勾结当地乡绅,拉起帮会,表面上以商会为名,来往江海,积累财富,日子也过得颇为逍遥。
儒道崩溃后,朝廷对这一带的影响力快衰减,以往靠着文气所化之官威镇压百姓的地方官员,在失去了文气之后,俱都变得惊惶不安。赵横趁此,进一步坐大,连官府也不敢招惹,以至于在沿海这一带,百姓只知有赵老大,不知有新天子,形成了一股朝廷无法管束的地方势力。
随着西南方的红巾军、断稼军向朝廷投诚,临安新朝,声望一度水涨船高,甚至隐隐有重整朝纲、北定中原之势。在这种大势之下,赵横也不得不跟着,接受官府招安、整编,成为一支受朝廷节制的地方乡团。
然而紧接着,便是朝廷水师的全灭,以及察割所率之蛮军的大举入侵,天子南逃,临安失陷,眼看着整个周朝都要就此灭亡。
响应勤王号召,当时的赵横,亦迅的集结乡兵,救援天子,虽因远水救不了近火,未直接对上察割的主力,但在察割主力覆灭后,于围剿豹王座下猛将盆敌烈的蛮军中,也结结实实的打了几场恶战,展示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实力。
豹王二十万大军溃败后,赵横率军回到吴州,此刻的他,已被朝廷封作了壮远将军,也算是正四品的武将,底下的弟兄尽皆封官,吞鹏军势力继续坐大,甚至可以说,吴州兵就是吞鹏军,吞鹏军就是吴州兵,连当地的州牧、府尹,都得仰他鼻息。
如今的吞鹏军,号称十万之众。兵马壮大之后,赵横反而没有以前组建帮会、做地方豪强时那般霸道,一边维持地方秩序,一边每日里拿着九阴真经,日日练功,底下的大小头目,虽然也有一些,因为一朝得势,在乡里乡亲间飞扬跋扈起来,但在被他查到之后,往往从重处罚,一时间,吴州一带的治安,反比儒道崩溃前还要好上许多,在南方的各州各府间,也算是一枝独秀的异类。
那一日,赵横与他的两位兄弟,一同在府中讨论武学,忽的,一名亲兵入内禀道:“将军,宝州都督府甘玉书甘帅来访!”
赵横等彼此对望,尽皆错愕。
在察割死后,于围剿盆敌烈、萧古所率蛮军的连番大战中,各路勤王义军,俱受甘玉书节制、调派,也就是在甘玉书出色的调兵遣将之下,南方的各路兵马,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最终全歼失去后援后,试图鱼死网破的盆敌烈、萧古两路蛮兵,并成功击杀盆敌烈。
虽然最后还是被萧古逃了,但十几万蛮军的灰飞烟灭,还是给北方的蛮胡高层带来了极大的震动,并成功的帮助失去半壁江山的南方朝廷站稳脚跟,同时也在尊王攘夷的口号中,成功的压制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地方势力。
那个时候的吞鹏军,同样也受到了甘玉书的节制。勤王结束,各路义军在朝廷的命令下,各归各府,他们也回到了吴州。后来,听闻甘玉书被天子封作国公,离开三衙军,前往宝洲建立都督府。虽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天子的明升暗调之举,但因为摸不透朝堂上的动向,赵横与他的两位弟兄虽然讨论了一番,却也没有得出具体结论。
却没有想到,原本应该远在宝洲的甘玉书,竟然来到了吴州?
“快快有请!”赵横立时说道,同时与两位弟兄一同起身,准备迎接。
外头,不过是一身布衣的甘玉书等了一会,待到亲兵出来回报之后,方才负手踏入府中:“这应该是最后一处了吧?唉……本以为是风花雪月醉梦人,不想却是四处奔波劳碌命。忙!忙!忙!”
……
***
熙州金栗郡。
作为察割南下时越过长河天险的主要突破口,熙州一带,破坏最为严重,尤其是,蛮军采用的本就是就粮于敌的策略,一进入熙州地界,便强取豪夺,而熙州官兵几乎就是崩盘式的逃亡,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抵御的作用,反而造成了大量的逃兵、乱兵。
如今,局势虽然安定了下来,然而对熙州所造成的破坏,一时间却也是无法弥补,大量在战火中逃离家园的百姓,回到家中后,现屋舍被夺,田地被占。这些人中,甚至不乏那些原本也算富裕的地方乡绅。北方逃下来的世家、豪强,与南方本地的乡绅,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斗争,这种斗争,于察割入侵后所造成的混乱中,愈演愈烈,也让熙州的民心被不断割裂。
靠近长河的金栗郡,此刻却是一家独大。金栗吕家,随着吕豫浩在临安新朝中势力的膨胀,而水涨船高,宰相门前三品官,吕家的声势,在熙州如日中天。
察割南下时,或许是因为幸运,也或许是因为其它原因,金栗吕氏并没有遭到蛮军的冲击。在蛮军溃败后,随着吕相被重要,田地更是不断的被吕家兼并。
吕安国,是吕相的一名族侄,真要论起血缘,与吕豫浩其实有一些远。从小学文不成,喜欢弄些刀枪棍棒的事,家中请了不少武师,玄气大盛前,也有江湖二流的水准,如今实力更甚,又靠着家中的财力,聚集了许多江湖人物,进一步鱼肉乡里。
此刻,吕安国正怒骂着一名郡官,此刻的他,心中非常的不爽,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到了极点。
“知不知道那艘船是谁的?我们吕家的商船,你们也敢动?本公子的船,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去抢?”火冒三丈的吕安国,大力拍着桌子,在他周围,那些打手一个个冷笑的看着被训斥的郡官。
被训斥的郡官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无法说出话来。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来说,纯属无妄之灾,然而事到如今,他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长河以南,虽然遭受到了察割的入侵,但毕竟时间较短,再加上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比起此刻的北方,终究是要好上许多。而朝廷也不断的三申五令,禁止倒卖物资到北方,尤其是硝石、铁器、火药,这些都属于资敌的行为,粮食等亦不用说。
但是吕家的船,则一向没有人敢去查处,它们总是在夜里开拔,来返于长河两岸,谁也不知它们装些什么,运些什么。
唯独此次,一名刚刚上任没有多久的巡检官,因为不认得吕家的商船,再加上年轻气盛,竟带了一批水兵巡检,强行拦下了吕家的商船,登船检查。谁知不查不打紧,这一查,竟在船上现了大量禁止倒卖给北方的物资,以及许多被囚禁、即将运往北方的女孩。
拐卖人口原本就是大周明面上禁止的非法买卖,倒卖军资在这种时期更是敏感。虽然大家私底下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没有当场查到,也都当做不存在……而实际上,原本也是查不到的。
但是既然查到,也就无法不管。尤其是那唤作李茂的巡检官,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是不顾身边人的暗中劝说,直接往上捅,使得官府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船只扣了,明面上,作出要深入调查的姿态,暗地里则通知吕家,希望能够妥善处理此事,毕竟有吕相做后台的吕家,他们这些官员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
“公子……吕公子,”那官员陪着笑脸,“这件事,你看这样可好?那不长眼的家伙……我们以后肯定是会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好歹的。但是事情已经闹出来了,那船上的东西……肯定是要没收的,至于调查什么的,公子随便从底下拉出一两个人,就说是底下人瞒着贵府做的,船虽然是贵府的船,但是贵府完全不知情,这样一来,小事化了……”
啪的一声,皮肉往内凹去,那官员整个人都在脑袋的震荡中往侧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