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原那一场令得风云变色的雷阵雨的倾泄,北方的前津壁,却是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感受到这场震动的,乃是桑翰所率领的蛮军,此时夜色已经满满的深了,方自与浮云寨的孙户军交战未久,退守至这里的他们,突然间,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杀气。
桑翰猛然钻出了营帐,看着北方的夜色,脸色微变。如此猛烈的震动声,分明是大规模骑兵的奇袭,然而这个时候,如何会有骑兵从北方冲来?难道是赫虎、鹿月两部的叛军?
他们哪来的本事,闯过前去镇压的孟神君率领的主力,杀到这里来?
虽然有着莫大的疑问,然而他所率领的这支蛮军,在整个蛮族中,纪律可以说是最为严明。随着紧紧发出的号角声,兵将纷纷涌出。
“魔物!魔物!”这样的喊声,却开始从前方,如同撕裂了夜色,不断的传了过来。
魔物?那是什么?桑翰提着重锤,猛然跃上了战马,前锋的兵将如同回潮般的海水,在惊恐中不断的后退。这样的事情,是他以前说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他大声地呼喊着,试图约束住溃退的兵将,然而那滚滚的杀气,已经如同从火山口喷发出的熔岩,吞噬着一切,毁灭着一切。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此起彼落的哭喊声。
穷山恶水里杀出来的蛮兵,原本就悍不畏死,然而这一刻,仿佛他们面对着战无不胜的恶魔,整个军营,如同破碎的冰层一般不断地坍塌,成片成片的血水,成片成片的死亡。
那由北而来,疯狂涌动的魔气,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的,就这般冲了过去。
戾气消散过后,月光复现,留下的是满地破碎的尸体……
***
昊京南面的一处军营,阵雨未歇。
四名蛮族勇士抬着的大轿,就这般冒着阵雨,踏着四处横流的、混杂了大量污泥的雨水,从那一座座军营中穿过。
远处,许多蛮兵忙碌着,或是将战车上的火器卸下,或是拉起油篷,想要将后方辛苦运来的火药盖上……这样的努力,在如此的阵雨中,实际上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大轿直接抬入了一座木制的建筑里,驼背的老人钻了出来,扭头往后方看了看,抬起手来,往那些在雨中忙个不停的兵将指了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放下手,往大屋的深处走去。
“外面的那些火器,已经废了。”他看了看里头那不断地吃着果子的女人,“遮不遮,都没有什么差别。”
女人显得漠不关心,一粒粒的剥着荔枝。
老人伸出手来,从盘中拾起了一粒,又直了直腰,抬起头来,看了女人一眼。这一次,手没有被砍断,女人甚至没有太多的反应,甚至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把那一颗荔枝又放了回去,老人道:“你那个儿子,反正也不是你生的,死了也就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
老人叹一口气,在她的旁边坐下:“其实,我知道你是什么……尊上也知道……虽然很难猜,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脉络可寻的。但是尊上不在乎,我其实也不在乎,你和我们的差别,绝不会比我们和华夏人的差别大……你不要看我,这是真的。”
女人往他看了一眼,很难说清这一眼意味着什么。
“对了,你以前让我帮你查的事,实际上,也多多少少查到了一些,唔,你知道禹穴吗?传说中大禹埋葬的那个地方,到那里,你应该能够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最后的线索,呐,这是我查到的一些东西,你看看吧。”驼背的老人,从袖子里取出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随手放在了桌上。
女人并没有看它,而是继续盯着这个老人。
“早点离开吧,基本上,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老人摇了摇头,“那个宁江……实在是深不可测,临安明明在他的掌握之下,皇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死掉,完全想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皇帝一死,我本以为我们有机会了,谁知道,这些人竟然不撤兵,不但不撤兵,还搞出了什么杀蛮檄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呵呵,他肯定是给这些人,许下了什么莫大的好处,只是老夫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华夏的这些人,不管做什么,都是都要有大义名分的,公然的裂土分疆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性情不同,目标不同……他到底给他们画下了什么样的大饼?想不明白啊……竟然还有连我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长长的叹一口气:“尊上和那些人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说实话,我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女人缓缓的说道:“如果这个时候,那姓宁的死了……会怎么样??”
老人迟疑了一下:“他一死……恐怕那些人自己就乱了。”回头看了女人一眼,沉默了一阵,慢慢的站了起来:“以后,大概是看不到你了吧?唉……还真有些怀念以前在银川上的日子,难熬是难熬了一些,但至少……”
至少什么?老人一下子也噎在了那里,或者是找不到可以形容的用词,又或者是,觉得现在再来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就这般,驼着背,叹息中离开了。
在他身后,女人慢慢地抬起头来,双目闪动着殷红的血光……
五月中旬的那天晚上,宁江坐在他的营帐外,翻看着手中的战报。
到了这个季节,就算偶有一些阵雨,基本上也是来如雷霆,去得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