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周淮安也来到了北内大明宫。然后又在前呼后拥的护卫亲军,以及专门挑选出来的功勋将校和军士、老卒代表的簇拥之下,穿过地势最低犹自内壁焦黑的丹凤门数重阙道,来到了前朝最大的含元殿广场上。
在这里一条东西斜向流淌而下丈宽的龙首渠,将足足容纳上万人校阅的偌大铺砖广场,给分割成了南北两部分;而渠上只有三条跨渠而过正对着远处,直上含元殿高台龙尾坡道的凭栏木桥。
而站到这里豁然回望过去;就可以越过高耸的城阙看到长安外郭,拿在诗句中整齐如菜畦和棋盘的一百多个坊区,以及地势更低一些的大内太极宫宫殿群落所在。
只是这些“菜畦”方块看起来严重的色调不一,还有着乌黑斑驳的痕迹(过火后的废墟),而且越是延伸向南方就越发的明显起来。而大内方向的宫殿群落中看起来同样也是充斥着杂乱不堪的痕迹。
那是大量盘踞在其中官军以及附属的人口,在战败之后所留下的痕迹。相比之下大明宫内的建筑情形就要保全的更加完好一些了;也要感谢之前的那场大雨,让官军败退前放火焚烧的打算化作泡影。
另一方面,相比在前隋大兴城旧址上重修起来,而到了夏天显得低洼卑湿的皇城大内/太极宫;大明宫前身就是唐太宗为了奉尽孝道为退养的太上皇李渊,在龙首原的台地上所修建起来的夏宫。
此外历经扩建至今才有相应的规模和格局,而成为了历代大唐天子问政和起居的主要场所;反倒是原来的皇城大内剩下的更多是朔望大朝之类的例行礼仪功能了。
而到了现如今,正当是那位喜欢嬉戏玩乐的马球天子在位,厌恶靠近百官署衙行司而一心只在后宫耍弄,所以干脆就直接长期呆在了北内之中,因此从建筑物优先修缮和维护的次序上,皇城大内就更显荒废亦然了。
而在踏上龙尾坡道第一层长台,周淮安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要修建与此的心态了。因为举城的风光和绝大多数的建筑,几乎都在这居高临下的地势中一览无遗,而很容易产生某种“终南如指掌,坊市俯可窥”的豪情和征服感。
而作为臣子沿着这条高耸而漫长的龙尾坡道两侧缓缓而上之际,又在通过相应特定涉及过的仰望视角,无不是感受到两边耸立森然的阙楼和上方宫殿构成的宏伟建筑,与形影孤当的个人之间所极大反差的渺小与无助。
而在拾阶而下的时候,却又能够感受到另一种超脱于芸芸众生之上的自得与豪迈使然。据说在平常的光景里,各种旗幡、仗马、仗班的仪卫,可以从含元殿的高台、长阶上夹道而列一直延伸到了大广场。
当周淮安领头长长一行穿过的分布在各层长台上的左右金吾杖院、登闻鼓和钟鼓楼、肺石、东西朝堂等附属建筑群,微微热身的抵达了漫漫长阶尽头的殿前高台,却又见到了一种豁然开朗扑面而来的壮美庄重。
仅仅只是单层却足足有数丈高,光是廊柱就有两人合抱粗,坐于正中三重砌石高台上面阔13间的含元殿正堂;以及东西两侧有悬空飞廊相接,形同飞鸟展翅一般翘立的翔鸾、栖凤两阁,就这么静静的簇立在整个视野当中。
就像是中唐李华《含元殿赋》描写说:“左翔而右栖凤,翘两阙而为翼,环阿阁以周墀,象龙行之曲直。”而周淮安身后亦是一片惊咤不已的抽气和惊叹失声的动静。
“娘地。。”
“乖乖。。”
“额滴娘。。”
“哎哟夫。。”
虽然周淮安已经见惯后世各种复原图和相应3d建模,但是亲眼见到了实物上的细节之后,还是不免让人不自觉的屏声静气,而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描述“如日之升”、“如在霄汉”的震撼与感动亦然。
却又让人想起来唐诗中,所谓“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一时盛况所在。这就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国家,所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象征和遗存。
哪怕是在细微处依旧无所不在,被刀斧往复砍劈过梁柱的痕迹,喷溅浸透了墙壁的大片血,还有烟火燎烧过的乌黑色门扉和垂拱,也无损多少其自带的大气庞然。
来到这里亲眼观瞻一番,这也算是周淮安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诸多心愿和执念之一。因为在历史上的另一条轨迹上,这些宏伟的宫殿将在黄巢占据长安之后的第一次攻防战中,被战败逃窜的官军给放火焚烧一遍。
然后在那位活曹操击败了挟持皇帝作乱的李茂贞之后,亦是决意将天子迁移到自己便于控制的东都洛阳去,因此将剩下的宫殿部分,连同长安城内大量建筑拆成平地,投入黄河飘流到下游去以供修缮洛阳之用。
因此曾经巍峨宏阔的三内之首,连同西京长安城郭就此泯然于历史的尘埃之中。然而这一切显然已经因为自己得到了改变,而又阴差阳错的成为太平军的囊中之物了。
“现在它是我的了。。”周淮安心中默念着走上前去。随即有留守的士卒迎上前来热切的行礼之后,将丈高的三重玄色殿门轰然拉开,又恭恭敬敬屈身退让开柱着刀枪半跪在廊道边上,作出拱卫之态。
“参见大都督。。”
“恭迎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