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汉家子的身份和血脉渊源,并且成为了被议潮公所收养在帐下的诸多孤弱子弟之一,而又了自己的姓名张成式。张姓是议潮公的赐予,成式则是为了纪念他那个多年后再也寻获不得的可怜母亲。
后来,他很快就从这些被收养的孤弱子弟当中脱颖而出,从一名牵马拾蹬的童仆开始,做到看守寝居的门仗士,后来议潮公接替病故的兄长张议璋入朝宿卫(为质)之后,又把他们这些亲帐子弟交给了一同长大的节上(侄儿张淮深)。
然后,他也毫不犹豫的追随着这位颇为亲熟的节上一路征战四方,与回鹘人、吐蕃残余和各方自立的土族势力战斗在延边每一处地方,而将归义军十三州变得越发实至名归起来。然而议潮公去世了,而在此之前朝廷更是将他的世子张淮鼎给放回到河西。
而节上同样也有一桩心病,就是朝廷迟迟不肯授予他的方镇旌节,让他在征讨四方和抚平内部之时始终有所束手束脚。因此,当他听说来自朝廷的济世宰相进入河西节度使境内,并且找他去凉州会商讨逆勤王的时候,可是多么的欣喜亦然啊。
然而节上这一去却是条不归路,而那位郑相公直接选择了那个谋害主上的恶贼,由议潮公亲手提携的旧部兼做爱婿的索勋。而当身在瓜州守护节衙后宅的张成式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就是发疯癫狂了。
然而他想要在瓜州起兵为节上报仇之际,身边除了一班直属部旧之外,就在没有多少人愿意追随和附和了。因为大家都畏惧索勋的势力,更在意郑相公所代表的的朝廷态度。然而张成式却觉得自己还不如随同一起赴难好了;或又觉得若是自己随行在侧,也许就不会给索勋以可乘之机了
要知道,张成式既然贵为归义军屈指可数的都押衙官之一,在资历尚可充任节副/留后、大内支度使、鸿胪卿、都虞侯、都兵马使、都教练、镇遏使、都牢城使、游奕使、节院使、都头、将头、归义军诸司押衙、孔目官、州学博士、画匠、县令、乡官、都指挥使、玉门军使等官,
但是在这次惨烈的变乱面前,他还是毅然拒绝了来自索氏的优厚笼络,选择带着淮准公最后一点血脉,抛弃所有的一切只为逃出簒夺者的爪牙。到了现如今的这种境况,他也是实是走投无路了,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已为之的。
归义军如今虽号称“继五凉之中兴,拥八州之胜地”,但是实际的局面并不算好。尤其是有经过这场来自朝廷方面主导的变乱之后,议潮公为首的瓜州张氏,用了数代人经营出来的根基,以及议潮公自西蕃煎迫治下拨乱反正以来,努力维系的数十年局面都就此大为动摇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成式在背后诸多不满索氏专权的各地家门势力宽纵之下,才能够将不幸罹难的淮准公遗孤给带出来,并且数度逃过来来自索勋一党的追杀和清算。但是对于最初他对随行众人所言所谓“南下陈诉于朝廷”的计划,他其实也是不抱太大希望;而只是籍此给出一个让大伙齐心合力护送遗孤逃出险境的目标。
因此,他自然从来没有指望过依靠口头上的申诉,就能改变朝廷委任的堂老(郑畋)在西北方面的布局和手段。只是籍着找个哀情和缘由,好在朝廷方面获得一个权且庇护的容身之所而已,就像是当年议潮公入京的故事一般就此流传下来血脉来。
事实上既然是寄人篱下的境遇,他早已经做好了被闲投散置或是饱受世情冷暖的心理准备了;但是来到蜀中的见闻却是难免让他大失所望不已。因为,除了那位备边、治民有道的高(仁厚)都护之外,他根本看不到西幸蜀地的行在朝廷,可有多少危难时节奋发振作的迹象。
无论是为贼所据称制建朝的两京,还是峡江下游广阔沦陷的荆湖之地,都没有任何主动进行收复和经略的谋算。反倒是数度坐视那些力图克复关内的忠义之师(河东代北行营),遭到了惨痛的溃败和覆灭,反而还要给侵入山西的贼寇(尚让),加官进爵以为安抚。
但不管他们是怎么的灰心失望,身为寄人篱下之辈还是要继续忍辱含垢的坚持下去才是。然而似乎老天就连他这些苟且偷生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了,来自河西的使者很快也就接踵而至来。而作为归义军兴兵入关勤王的前提条件之一,就是让朝廷处置掉他们这些余孽。
若不是行在朝廷当中,还是有所怀念议潮公率土归夏之大义的好心人士,暗中给他通风报信而从宾馆当中列也籍着由头撤了出去,只怕是难逃一劫了。接下来,又有热心商旅暗中为他们一路逃出成都提供了掩护和帮助,而那位西川高都护也不是那么热衷追捕他们这点“余孽”,才一路有惊无险的逃遁至此。
然而看着江上似乎一刻都没有停歇过的过往船只,下一刻张成式还是忍不住开口到:
“就这么过江么?难不成就没有一点儿戒备和防患么?之前才不是攻战过么,怎么就这么随意往来了?”
这时,负责陪同他们的随员没有说话,倒是负责关渡的吏员顿然有些脸色不渝转过来冷笑道:
“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若不与对面有所来往,那咱们的种子、农具、牲畜和日用器物,本地所产的茶叶和生药,又从那儿做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