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雅间,说雅间无非就是里间,挂了一张帘布。沈侃提前叫人过来安排,领着她们打后门进来。
桌上放了一壶清茶,几碟子苏式粗点。
听到顾老爷的话,沈雨琴咋舌道:“还有这事?”
“不知。”沈沛文一脸茫然,和同样茫然的沈沛薇对视。
彩云拿着一块千层糕,她也难得出来,掩不住的好奇东张西望。
沈侃则心说或许是真的,五十年前大概是弘治年间,已经迁都了,朝廷的重心转向北方,当时有一支倭寇或借以进贡使节团的名义,趁虚而入也说不准。
反正当年国力强盛,倭寇肯定没有好下场,所以大家伙都当故事听,无人追问。倒是有位外地来的年轻人问道:“老人家,你被倭人掳去过吗?”
沈侃顺着竹帘的缝隙看了过去,就见这位面生的年轻人虽一身文人打扮,但气场却不似一般读书人的斯斯文文弱不禁风,而是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健康感,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锻炼的人。
“怎么没掳去?”顾老爷故意叹气,“我的爷就被掳去了,叫他扛东西,每天累得半死,晚上还得挖沟建营。没过几天,我和乳娘也被掳了去,嫌没有姿色,叫她去洗衣做饭。我那时只有六七岁,傻乎乎的只知道跟她走,幸亏有个倭人还良善,后来大家都逃了出来。可我那祖父究竟太劳苦了,三年后就不幸病死。”
一个正给他家当长工的难民抢着说道:“说起挖沟,我们今天去城外拉东西,瞧见许多兵士们正在掘沟,连路也不好走,不知做这个干什么?”
“掘沟?”
顾老爷感到莫名其妙,对面的胡先生也说不知,而雅间里的沈侃却若有所思。
那位年轻人开口道:“我听过倭寇有使用火器的,打伤过不少军士,掘沟是为了躲到下面,弹丸就打不到了。”
“这人见识不俗。”
沈侃很惊讶,当下仔细观察对方,见其内里穿了一件藕荷色青竹大寿字的文士衫,外罩墨青四镶如意头一字襟的夹衫,脚上一双薄底快靴。
整个人风神郎润,又隐隐透着精悍,沈侃用目光大概测量了下其身材,竟发觉他的臂膀明显比常人要厚实许多,大约是位肌肉男。
观衣着相貌就不难看出这是位士族,而读书人有几个能有兴趣坚持常年锻炼的?
顾老爷也注意到了对方似乎常年习武,而气度却又似文人,便笑问道:“冒昧问一下,兄弟你是武举吧?”
“你老眼光毒辣。”年轻人含笑点头,“不过跟随李师傅学了几天剑术,十四年的武举。”
“那来此有何公干?”胡先生问道。
“唉。”年轻人露出一丝苦笑,“在下蒙朝廷信任,在金门做了百户,不久升了千户,只因倭寇屡屡作乱,是以上书监司请求出兵,结果反被监司革了职。”
“岂有此理。”顾老爷狠狠一拍桌子,大家伙也跟着轰然大骂。
“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年轻人苦笑着冲四周连连拱手,“无官一身轻,如今在下正好游历天下。”
有村民问道:“这倭奴到底什么样的人?军爷给咱们说说。”
年轻人想了想,沉吟道:“就像这位员外所述,倭人天性桀骜不驯,剽悍轻生,嗜财嗜货嗜色,非西南诸番之比,也就是说天生一群强盗。”
“还有一说。”胡先生插言,“俗话说穷则为寇嘛,早年来进贡勘合的倭国使节团,一个个穷的光屁股,见了我中土花花世界,眼睛都睁不开了,能通贡就通贡,能通商就通商,不能就干脆下手劫掠,丝毫没有礼义廉耻,不然为何太祖皇帝会生气的下旨海禁?”
“先生说的是。”年轻人点头表示同意,“倭人僻在海岛,其俗狙诈而狼贪……至永乐初,始复来贡,而后许之,于是往来数数,知我中国之虚实,山川之险易,因肆奸满,时舟载其方物、戌器,出没海道而窥伺我。得间,则张其戌器而肆侵夷;不得间,则陈其方物而称朝贡。侵夷则卷民财,朝贡则沾国赐,间有得不得而利无不得。其计之狡如是。”
大家伙马上对他肃然起敬起来,因为人家是有学问的。
沈侃也越发好奇,忽然看到大姐沈沛文神色钦佩,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