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那位琉璃曾见过的黄御医疾步进了寝宫,琉璃微微吃了一惊,看这速度,竟又是有御医常在咸池殿值守了?就见这黄御医半跪下来给高宗请脉,两只手诊完才低声道,“只怕是时气不好,陛下须再多服两剂药再看看。”
高宗头疼略解,不耐烦的道,“你先下去开方吧。”想了想又问,“那蒋孝璋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黄御医垂首答道,“只怕要六月之后了。”
高宗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对武则天道,“都说尚药局是天下名医最多之处,我看也不过是一个两个真有本事罢了。我去年吃着蒋孝璋的药倒还见效,这些人开的却是一点事不抵,你去年身子伤成那样,不也是两三个月便调理好了?如今却都四五个月了,还是这样瘦朕思量着,还是下旨着人宣他早些回来才是,不然你何时才能好起来?”
武则天忙道,“再过两天便是五月,下旨也快不了多少,反而有些不近人情。”
高宗长叹了一声,怜惜的握住了武则天的手。屋子其余人相视一眼,悄然行礼退下,琉璃也跟着武夫人走了出来。
武夫人一路默默无语,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才振作了一些精神,跟琉璃笑道,“适才说到一半,后面可还有稀罕事没有?他们那日是如何捉弄你的?”
琉璃笑道,“还好,因他打的那个赌赢了,他的那些同僚便不好再做什么,其余的一些妇人也不过说一说罢了。”
武夫人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你的运道当真是好,当年我做新妇子的时候,可没少被那些混小子捉弄……”说着不由出了半天神,渐渐有些伤感起来。
琉璃忙岔开话问,“适才怎么听说那位蒋御医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夫人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也是媚娘好心,听说那蒋御医家中其实并不富裕,先父的灵柩一直也未归乡,二月里便赏了他许多钱帛,让他完了这心愿。偏这蒋御医故土又远,来回竟要半年。他这一走,不但媚娘的身子不见起色,圣上今年的头风也比往常重了许多,常是不能理事,媚娘如今也没精力再管着六尚局的事务,唉。”
琉璃怔怔的听着,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那如今是谁在主持后宫的这些事务?”
武夫人哼了一声,“原是贵妃打理着,如今慢慢的又回到立政殿那边了。”又冷笑着压低了声音,“只是那又如何,圣上再不曾踏进过那里一步,听说那位也是一日日的不思饮食,魏国夫人日日都要进来,急得就差乱求医,饶是如此,那位却还是不肯放了那权柄,萧淑妃倒是越发与她走得近了……”
没错,病了也不放权,这才是后宫女子琉璃皱着眉头,回想着刚才跟武则天见面的点滴:她的确瘦了许多,看着似乎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不大像是精神不济到理不了事的样子……万年宫里她花了那么些手段才掌握住的后宫大权,怎么可能如今便这般轻易放手交还给了皇后?
琉璃刚想再问几句,杨老夫人却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见琉璃就笑道,“刚在外面散了一圈,回来就听说你已经到了,几日不见,果然气度不同”
琉璃忙笑着上前见了礼,又嘘寒问暖了半日,杨老夫人自是也问了一番,武顺娘又把那笑话儿说了一遍,大家笑了一回。琉璃又说到婚后几日去拜访了河东公府,杨老夫人倒是细细的问了一遍,笑道,“临海大长公主是最会保养的,听说日日羊乳浴面,玉膏敷身,快五十的人了,比顺娘的皮子只怕还白嫩些。”
琉璃叹了口气,“不是羊乳,是人乳。”
杨老夫人和武顺娘脸上不由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琉璃接着道,“大长公主用香只用最上等的龙诞香,吃羊只吃最嫩的那四两,用水都是从苏州虎丘的石水。河东公府中堂的陈设,别的我也不大认得,挂的似乎是紫绡,地衣比这咸池殿的也半点不差。”
武顺娘忍不住摇了摇头,“都道裴相原先最是富贵的,原来河东公府到今日还有这般排场。”
杨老夫人却是若有所思,脸上有嘲讽的笑容一闪而没。琉璃看在眼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说说笑笑间,转眼到了午时,武顺娘拉着琉璃一道用了午饭,琉璃见她们午后都有些困乏了,便起身告辞,武顺娘还要留她,杨老夫人笑道,“你当大娘也是和你一般不管事的?”武顺娘只得作罢。
眼见琉璃恭谨的退了出去,杨老夫人便问,“适才我进门之时,你们在说什么?我见她似乎一脸愁容。”
武顺娘回想了半日才道,“不过是说起了皇后又主持了后宫事务之事。”
杨老夫人点头笑了起来,“倒是个知道轻重的,没因当了五品的夫人轻狂起来”
武顺娘忍不住瞟了她母亲一眼,“母亲就爱多想,琉璃是什么人咱们还不知道?难道成了亲就不是她了?”
杨老夫人哼了一声,阿霓的禀报再一次浮上心头,却懒得跟这个女儿多说——她难道不知道人心易变?而这个库狄琉璃,又是有那种命格的李淳风的眼睛真是毒,想那裴守约、苏定方,果然是因为她翻了身,连媚娘这两年谋划的事情也格外顺利……早知如此,当时真不该让她就那样嫁给了那位裴守约,无论如何也该留在自家和媚娘身边才是
琉璃此时已到了武则天的寝殿,向她行礼辞行,武则天慵然靠在榻上,想了想笑道,“我也不好留你,只是有的事原是我应了你的,虽给人做在了前头,我也不好就当混忘了,再说,你在万年宫的那场功劳原也该让人知晓才是,省的你和裴守约难做人。”
琉璃惊讶的抬起头来,有些不太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武则天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明**自然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