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阿史那弥射便带了部将们离去,临行倒是给方烈颇留了些金银之物,裴行俭便帮他在曲水坊就近寻了一处院落,操办起了婚事。双方既无亲属长辈,婚事便也办得简单,一封婚书带着聘礼进了柳如月的小院子,隔一日的夜间,一抬肩舆把她抬到了匆匆收拾出来的新宅。
柳如月人缘本好,曲水坊的街坊也多知她与家人失散,听说终于寻到了从小定亲的表兄,无不替她高兴,前来观礼之人挤了满满一院子。待见到麴世子和裴长史也在屋中做客,更是热闹了起来。
柳如月去了障面,眉目柔美得令人屏息。方烈穿了大红的婚袍,看去也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只是从拜堂到坐帐,都只会一个劲傻笑。
琉璃见识过西州人弄新婿的劲头,忍不住有些担心,悄悄跟裴行俭道,“新郎不会是先前打到头,被打傻了?”
裴行俭心情甚好,已喝了不少酒,微眯着眼睛笑道,“放心,方兄的身手比我还好,就曲水坊的这些妇人,哪里能伤得了他?他不过是欢喜过头了。”
琉璃狐疑的看了他几眼,“你身手很好么?”停了停又嘟囔道,“原来欢喜得狠了是这般模样,你成亲时还有心思算计别人,可见欢喜得有限!”
裴行俭愣了半晌,摇头苦笑道,“自然都是我的不是,再也不敢了。”
琉璃立时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全是惊奇,“再?你还想成几次亲?”
裴行俭“唉呀”一声,不由捂着额头叹了口气,一时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突然看见琉璃嘴角可疑的翘了翘,才猛然醒悟过来,眼见周围全是人,只能咬牙低声道,“小促狭鬼!”
琉璃也不理他,端起面前装着清淡果酒的玉杯,悠悠的喝了一口,看着坐在百子帐里的方烈与柳如月,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裴行俭看着她的笑颜,胸口一热,悄悄在案几下握住了琉璃的手,琉璃忙不动声色的往外挣,却哪里挣得开,反而被他将整个人都包在掌心,轻轻摩挲。她的脸不由有些发热,忙低头又喝了口酒。
裴行俭低头在她耳边道,“不许再喝,你若是喝多了,难道让我抱你回去?”
他的语音里带着一点异样的暧昧,暖暖的气息直吹在琉璃的耳垂上,琉璃的脸腾的一下红得更是厉害,裴行俭的目光顿时有些挪不开了。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哄笑之声,百子帐的第一层帘幕落了下来,遮住了坐在一起的那两个身影,裴行俭把酒杯用力一放,拉着琉璃便站了起来,向麴崇裕点头一笑,“裴某告辞了。”
琉璃挣了两下,都没有挣开他紧握的手,忍不住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裴行俭挑眉看着她,“若不执子之手,如何能与子偕老?”竟是大大方方的拉着她的手,一路走了出去。
麴崇裕看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落下的帷幕上映出的两个靠得越来越近的影子,突然心里一阵说不出烦闷,整整衣襟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向外面走去。
原本正在帐前看热闹的风飘飘一眼瞟见他的脸色,心里一突,忙也抽身跟了过来。
夜色已深,好在圆月当空,将道路屋檐都照得清清楚楚,麴崇裕走在路上,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烦闷之心不由更盛,突然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却是风飘飘已跟了过来,上下看了她好几眼,转头继续往回走。
风飘飘被看得心里发毛,到底不敢走得太近,保持着落后几步的距离,一路默默的跟着他走到了坊外的大路。麴崇裕却突然脚步一顿,风飘飘也忙收住了脚。麴崇裕却并不说话,良久之后才突然叹了口气,“飘飘,你今年多大了?”
风飘飘心里好不纳闷,只能低声道,“今年二十一了。”
麴崇裕“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又道,“三年了……飘飘,你……”停了片刻才道,“你也不小了,想没想过要寻一个什么样的人?”语气竟颇有几分艰难。
风飘飘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抬头看见麴崇裕站在离自己不过两步远的地方,月光映着那张俊美的脸孔,看去就如玉雕一般,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异样。
她的心跳得更快,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世子挂念,飘飘想寻的人……世子也认识的,是大沙海徐娘子的弟弟,小懋棋的舅舅,他已经等了飘飘好几年。”
麴崇裕的脸色顿时有些发僵,停了片刻才哈哈的笑了一声,“原来是他!如此甚好!你们成亲时,我定会送份大礼。我,回府了,你也先回吧。”说完转身便走,步子比刚才快了许多。
风飘飘目送着麴崇裕的背影在月色中渐渐远去,若不是脚步中的那点狼狈,大概便是谪仙也不会比他更挺拔飘逸……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曲水坊的坊门,脸上却慢慢露出了笑容。世子的确高贵俊美,可她风飘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连自己多大年纪都不知道的夫君?她的夫君,应该就该像今日的新郎,眼里心里都只有新妇子一个!说起来,那个平日精明强干,看见自己却只会憨笑的徐二郎,自己也的确该给他一个答复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墨玉般的天空上,那轮圆月皎洁圆满得不可思议……今夜的月色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