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心里暗暗吃惊,忙笑着上前抱手,“今日三郎怎么得空?小店有新到的葡萄酒,可要喝上一口?”
白三郎冷冷的道,“白某乃是办差!”也不多说,跟在韩四身后扬长而去。
掌柜怔在了那里,郭医师脸色不由微变,眯起眼睛略一沉吟转身便往走。门外那小厮哭丧着脸刚说了一声道,“阿郎,适才白三郎带人到了家中,只让我们交人,小的没法子……”
郭医师皱着眉头说声,“罢了,你先去楼上拿了我的药箱回去,跟娘子说声我稍后才能回来。”匆匆忙忙直奔坊中东门一处宅子,刚到门口,那扇乌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头来向郭医师点了一点,便举着灯在前面带路,将他带到了外书房,低声道,“阿郎,郭医师来了。”
门帘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快请进来。”门帘挑处,露出的一张脸,霍然正是西州行参军张怀寂。一见郭医师便苦笑道,“可是白三过去把人带走了?他适才也找到了这边,这厮当真是难缠之极!”说着连连摇头。
郭医师却笑了一声,“白三却是来晚了些,在下幸不辱命!”
张怀寂眼睛顿时一亮,“你已套出了韩四的话?那位长史夫人……”
郭医师点了点头,走上一步,压低了声音,“那长史夫人只怕早便好得差不离了,真正不大容易好的,乃是裴长史!”
张怀寂愕然看向郭医师,一怔之后便是断然摇头,“绝无可能,我与他又不是头一日认识,他看着文弱,却是弓马娴熟,酒量更是惊人,哪里有半分病弱摸样?”
郭医师叹道,“参军有所不知,这原也不是病,只是从酒字上而来祸端!”说着压低了声音,将自己今日如何一点一点套得韩四吐露真言的过程回禀了一遍,张怀寂越听越是惊疑不定,“如此说来……这话可信得?”
郭医师嘿嘿一笑,“老夫行医多年,真醉装醉还分不清么,那韩四喝成那般摸样还能编得出这般天衣无缝的谎言?再说,这年轻时酒色伤了身子的人,我也曾见过几个,多是子嗣上头艰难,便是好容易得了一两个,也极难养活,那是胎中带着的不足。我还怕他随口蒙我,让他说了调理此症的药方出来,故意写错了两处,待他酒醉略醒再试了一遍,他一眼便看了出来,可见是真使惯了这方子的。”
张怀寂眯着眼睛想了半日,缓缓点头,“难怪,难怪!这裴长史成亲这些年无所出,竟是一个妾室都不曾纳,连容色好些的婢女都不留,我们只当他是太过惧内,却原来是这番道理!还有,今日那韩四郎不过晚回去了些,他竟派了白三过来寻人,只怕也是因为心虚!”他越想越觉得应是如此,一时冷笑,一时摇头,只是想到白三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又是有些后怕的叹了口气,“亏得今日请了医师出马,在西州城里,也就是您与那韩四还有几分交情,不然……”
郭医师也忙笑道,“参军放心!今日韩四喝得真是多了些,醒了只怕任事都记不得——便是记得一两句,他还敢告诉了裴长史不成?”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张怀寂这才亲自将郭医师送出门去,转身进了后院,门帘刚刚挑起,夫人小祇氏便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如何?可打听出来端倪了?”
张怀寂淡淡的道,“有些事情,你们只怕要换个主意了!”
小祇氏顿时一愣,“此言何意?”为了打听此事,张怀寂把几个小妾都打发到冷地里跪着,生生折腾出了两个风寒,为的便是探听出那库狄氏到底身子如何,得的病能不能治,如今怎么却换了一副这种口吻?
张怀寂落座喝了口水,这才把今日的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看此事十有是真,也就是你们妇人们沉不住气,还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自己人先争得一塌糊涂,仿佛那西州都督夫人、那裴氏嫡子都已是你们囊中之物,连库狄氏那样一个厉害角色都敢不放在眼里,一个个要送上门去自讨无趣!如今看你们如何收场?说来还是你那位阿姊手段强些,推了都督出面,好歹不会得罪了人去!”
祇氏早已听呆了,此时才回过神来,“我可不曾与那库狄氏说过什么?若没有个平妻的位置,咱们养了这些年的女儿,难不成要白白去对一个胡商之女行妾室礼?”想了想又笑道,“如此一来,倒也省心,横竖这长史府是绝不会纳了妾室,好教人看出端倪的……如今,也只看你那位在祇家受了二十多年供养的侄女儿,能不能当真拿出些手段了!”
…… …… ……
琉璃直起身子,转头怔怔的看着裴行俭,几乎哭笑不得。
裴行俭却一脸随意,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这原也不是谎言,四郎原也说过,我须少饮些酒才好,不然多少会有些伤身,只是如今将一分说成了十分,才好教那些人歇了某些心思。”
琉璃想了半日才叹了口气,“你……”
裴行俭笑着将她的头按在了胸口,“那些人少烦咱们,咱们才能养好身子,有人背后嚼舌头有什么打紧,待咱们生他四五个孩儿出来,自然便什么话都没有了。”
琉璃想了想,只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大靠谱,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道,“能不跟她们打交道,也好。”
裴行俭吐了口气,声音略有些沉了下来,“不打交道只怕如今还不大可能。”
琉璃意外的抬头看着他,“这样还不行?”
裴行俭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冷的嘲讽,“你还是太低估了那些所谓高门大族,他们最看重的固然是门第和名望,可最不缺的,便是冷血与贪心。”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