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相逢以来,辛雁雁一直把眼前这貌美女子视为妖邪。以来这女子既然是神都九宫的掌门人,必定跟月神乌断、神医端木蓉这等人脱不了干系。再者珂月行止诡异,言谈也甚是无礼。是以,辛雁雁心中一直认为即便珂月会武功,其武功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她的武功比自己好,也定然绝非正派一流。岂料方才珂月与那周妄刚一番相斗,所使剑招自己虽不曾见过,却是大开大合,气度从容,端的是名家风范。
其实珂月所使的,乃是正宗三十二路临渊剑法。只是陆元鼎、周妄刚等人毕竟年岁都还算轻,高石然死于八年前,其后马少嬅随紫语而去,深居简出,这套临渊剑法在江湖上便极少展露。珂月方才连使了「平地挑雁」、「庭前旋马」、「傍花随柳」三招,招招之间运转如意,毫无间隙,只因她并不拘泥于剑法招式,随性综合并用,这才使得三招在旁人眼中竟然浑然天成,恍若一招。
辛雁雁眼见珂月剑来到胸前,第一个反映便是惊呼出声:「荆大哥救我!」
非但荆天明没想到,在场众人中也无一人料到珂月与周妄刚单挑时,竟会调头来攻辛雁雁。荆天明不意珂月取胜之后竟突下杀手,惊骇中不假思索挡在了辛雁雁身前。
珂月牵牵嘴角,长剑轻蓦地前刺。
荆天明直臂腾身,伸掌拍向珂月剑柄。
「虚招!」掌至半途,便惊觉珂月不过是虚晃一招,剑锋斗转已朝他迎面而来,饶是荆天明武功再佳,机变灵敏,双脚凌空却无处借力。
「荆大哥!」辛雁雁又是一声惊呼。
珂月双眉又是一紧,手下却是不松。白剑凌空向前,似欲在荆天明身上穿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却见荆天明身子腾空竟能陡然侧翻,他两脚尚未沾地,心念已如电光火石般地一闪:「错了!这也是个虚招!」
果然落下地来转身瞧去,珂月右手长剑虽指着荆天明的方向。身形却犹如浪潮急退,左手探出,看也不看便抓向辛雁雁的脖子。
珂月这八年来师承乌断、端木蓉和董婆婆三人,虽然自己本身算不上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脑袋也称不上是绝顶聪明,却足足承袭了「随心所欲」四字真谛,加之她与生俱来不拘成规的灵活个性,又有董婆婆此等世外高人的悉心调教,八年下来,使招变招竟已至奇异莫测之境。她方才手使临渊剑法,脚下踏杳冥掌法的步数,这纯系灵机应变,就连自己都无法预测自己,更莫说旁人了。
辛雁雁虽有名门武功根底,却哪里能够挡避?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又是一声惊呼:「荆大哥!」幸好荆天明见机得快,早已纵步跨越,一面打搅:「使不得!」长臂骤伸一抓一拉,拿住了珂月的握剑右腕将其带开。珂月反掌回拍,荆天明伸掌对接,二人双掌相交啪地一声,随即向后跃开。但只凭这一下,荆天明已感觉出珂月的内劲如海涛般澎湃,只是不如自己的内力绵密,他满脸赞佩之色,心中却不免有些惆怅:「阿月如今已不在需要我来保护了。」
珂月处心积虑想要强夺辛雁雁身上的白鱼玉坠,方才与荆天明一对掌,已知今日此事难成。
「原来你毕竟是心向着你的拙荆。」珂月冷冷说道。
「不不!」珂月简单的一句话,就将荆天明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我没有。阿月!你要那白玉,我去替你讨来了便是,何必为难别人?」
辛雁雁惊吓之余听得此话,原本满腔怒火又冒了上来,暗暗恨道:「这妖女如此毒辣,你还对她这么好声好气!她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吗?什么叫别人?谁是别人?」气归气,这些话却一句也无法当众骂出,两眼怒视着荆天明和珂月,对掌门师哥陆元鼎说道:「师哥,我们走吧!」便转身离去。
珂月瞄了荆天明一眼,说道:「你拙荆走了,还不追去?」自己却提剑纵步,倏然间已朝另一个方向飘出丈外。
荆天明想也不想,连一眼也没有回头望向辛雁雁,立即运起轻功,追着珂月去了。
辛雁雁跟着师哥陆元鼎后面,边走边听得身后传来荆天明的大声呼唤:「阿月!阿月!」耳听得那声音离自己愈来愈远,很快地便再也听不见了。她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凝望,心中一阵气苦,不觉怔怔地掉下泪来。
月光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疾风也似地奔过黄野大地。前面的那个影子疾行如电,后头的人影紧随不舍,谁也没有说话。
珂月停,荆天明就停。珂月向前狂奔,荆天明便也向前狂奔。
她喝水,他也喝。她吃饭,他也吃饭。她挨饿,他也挨饿。她休息,他也休息。
唯一不同的是,珂月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但荆天明却无一时将他的眼神离开过珂月。
「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他为什么不叫住我?」
「他跟那辛雁雁到底有什么关系?」
「荆大哥荆大哥荆大哥……救我。」想到辛雁雁如此亲昵地叫着荆天明,珂月心中更是思潮汹涌,「我呸!几日前他刑场救人,救了这么多儒家底子的性命,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大英雄啦。大英雄……我呸!狗屁英雄!」
「那辛雁雁……臭丫头……人家可是名人之后哪。一口已个荆大哥地乱叫着,什么名门……我呸!狗屁名门啦。」
「可这么已来,狗屁英雄加上狗屁名门……可不是王八配绿豆,门当户对了吗?臭丫头脑子虽然迂腐了些,却已然对他用情颇深,只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唉,这人从以前对感情之事便傻头愣脑……我想这干嘛?他们俩人如何,又关我什么事?」她忽然意识到内心深处,某个冰封已久的东西正渐渐消融瓦解,顿时一阵恼恨,把牙一咬,脚下更益发加快了起来。
「开口说话啊,傻瓜!」荆天明心中也是千头万绪,他尾随着八年未曾相识的珂月,脚下片刻也不敢停,眼中却满是依恋之情。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荆天明,「说话啊!叫住她啊!」
「我知道该开口说话,可是要说……阿月,这八年你去了哪里?」
「问这个干什么?先说对不起,笨蛋!」
「对!先说对不起。对不起!阿月,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谁不会说啊。不会说点儿别的吗?」
「阿月,你……」
「你……你你……你怎么样你?讲话怎么支支吾吾的?
「你……」
「唉……算了、算了,随便!随便说什么都好!」
「你真好看。」
「……」
「你是呆子吗?阿月长的天仙下凡一般的模样,她自己不知道吗?更何况‘真好看’算得上什么称赞?真好看?这三个字哪个白痴不会说?既然胸无点墨就别再献丑了,再想想、再想想。」
珂月俞往前奔去,脸上寒霜俞盛;荆天明却是俞奔双颊俞红。就这样两人奔出了七个昼夜,却是谁也没有对谁说过一句话。二人一路思潮不断,在寂然深夜里奔过原野,穿经小林,进入乡镇,无声无息地掠过户户沉睡人家,片刻间又已奔至郊外,沿着一条大河旁甬道往东北而去,但听得流水涓涓,珂月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回头。紧盯着他看。
荆天明也止住脚步。瞪着她看。
二人同时开口说话。
「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珂月说的是……是那时在桂陵,荆天明硬生生赶自己走的那句话。
「你累不累?」荆天明说的却是……他没有在脑海中先预习过,脱口而出的话。
珂月一愣。「我本来不觉得累的。」珂月心想,「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觉得很累啊。」
她在背后,用右手手指轻轻地数着,「八年。八年了。八年了我从来不觉得很累。」又用左手手背,打算去接那刚刚泛起的泪珠,「我不觉得累。也没有再哭过。」自从八年前离开桂陵城的那个夜晚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的珂月,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
「对。我好累。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字从珂月口中一个又一个的吐了出来。
荆天明胸一紧。「这句话……」荆天明心想,「是那时、那个晚上,我对阿月说的话。」时间仿佛又回到八年前的夜晚,而非如今、现在的这个夜晚;仿佛哭着哀求的人是高月,而非是他荆天明……「我负她如此之深,也难怪她要恼我恨我了。总之无论如何,我非得求到阿月原谅我才是。」但心里俞是想着要乞恳,平时随便就能兜出一堆屁话的那张嘴却忽然变得笨拙了起来。
「阿月。你可以打我、骂我,就算在我身上砍几刀也无所谓。」荆天明低头望着珂月,说道:「无论如何都好。只要你能原来那个我都好。我知道是我的错。盖兰姑姑不是你杀的,是我误会了你。」荆天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旦开口就如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是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不睬我。不要不理我。不要走!好不好?阿月?」
但无论荆天明怎么说,珂月却一动也不动,她只是一直盯着天上漆黑的云影。
我不累。
她想着。
我一点儿也不累。
她想着。
好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想哭呢?
她继续等待。她不会让眼泪掉出来。
天就这样亮了。珂月依旧沉沉地睡着。荆天明却连眼都不赶闭上一下。他怕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珂月会抛下自己走掉了。若是那样,这辈子,自己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珂月才揉揉眼睛,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睡过这么痛快的觉了。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荆天明。荆天明双目通红,眼中充满血丝。
「你没睡吗?」珂月问道。
荆天明摇摇头。
「真奇怪。」珂月又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跑了整整七天?七天之间,都没有睡耶。」
荆天明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睡?啊!」珂月欢快的喊道:「我知道了!你怕我趁你睡着的时候跑掉,对不对?对不对?天明哥?」荆天明睁着两只充满血丝的困倦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阿月,你刚叫我什么?」
珂月笑道:「瞧你,睡傻啦?我当然是叫你天明哥呀!」
这转变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荆天明忍不住又再确认一次,「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珂月笑吟吟地回道:「气什么?」
荆天明瞪大两眼望着珂月,花了片刻方才慢慢意会带眼前现实,顿时间一股快乐的激流冲刷过他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他精神为之一振,骤然翻身跳起,大叫:「阿月!」
珂月甜甜地嗯了一声。
荆天明又笑着大叫:「阿月!」
珂月再甜甜地嗯了一声。
荆天明喜得几乎想手舞足蹈起来,忍不住背过了身子,朝天、朝地、朝着四周黄野连声大叫:「阿月!阿月!阿月!阿月!」
珂月笑吟吟地望着他,拿起搁在旁边的长剑站起来,一面慢慢解开包裹长剑的布条,一面朝着荆天明的背影咯咯笑道:「够啦,傻天明哥,你叫好玩的呀?」
荆天明仰头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脸色却突然一变。
太阳底下,一阵极为耀目的白光骤然而过,而珂月唇边的笑意犹在,手中宝剑却已抹向荆天明的脖子。
荆天明本能地侧身闪过一股直逼而来的寒气,珂月又斗转剑尖继续朝他咽喉、前胸、双肩各处连绵进逼,荆天明尚未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迫得左闪右避,练练倒退他只能看见在一波又一波扑袭而来的剑光背后似有珂月的黄衫身形,却始终瞧不清珂月手中的长剑,更遑论拆招还击。珂月宝剑仿佛及集聚了所有白日之光般耀眼夺目,四下里晶光如瀑,剑气如虹。荆天明咪着两眼,骇異叫道:「阿月!阿月!为何忽然动手?」但听得珂月银铃般的笑声回道:「动手还用得着为什么?就凭我高兴,不行吗?」
原来珂月连续跑了七天都还甩不开这个大冤家,心中早已憋足了气——一半是气荆天明,一半却是气她自己。到得第七天晚上,心中忽然有了计较,这才终于放到了大睡了一场,立意不足力气来好好教训荆天明。眼前荆天明躲的俞是仓皇,珂月的笑容便益发灿烂。嗤嗤声响中,荆天明的衣领肩袖都已被划破了数道裂口,他几次和宝剑擦身而过,迭连遇险,危急当中不假思索,忽地翻天仰倒,伸足踢去,虽在视线不清的状况下,这一足却还是对准了珂月拿剑的手腕,竟是分毫不离。
珂月暗赞了荆天明这听风辨形之能,玉腕侧翻避过足踢,挥起宝剑正欲刺向那躺在地上门户洞开的荆天明,荆天明却在一片光芒里猛然瞧出个破绽,此刻间不容发,他想也不想便弹也似地滚滚腾起,伸掌朝珂月拍去。这一招由上而下直如饿狼扑击,乃是于最不可能反击之境绝处逢生的妙招,掌力狠恶至极,务求一举反败为胜,正是马凉所授的功夫。
珂月不意荆天明处于劣势竟能忽然转守为攻,大惊之下缩胸闪避,却见荆天明不知为何,扑在半空中的身影却陡然向后弹退。
原来方才荆天明一掌发出纯系本能,但他甫出掌便已暗叫不好:「我怎可伤了阿月!」这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急闪而过,连忙抬肩缩肘,强行撤掌,这么一来,等于将原本已然发出的掌力悉数送回自己身上,只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搅闷恶,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吐出一口鲜血。
珂月一看荆天明吐血,登时也忘了以刀剑相向,心中掠过一阵疼痛不舍,下意识地便向前踏出了半步。
荆天明瞧出她关心情切,心头一宽,暗道:「是了,阿月定是在跟我闹着玩,并非真要伤我。她从以前就爱找我过招,方才也只是想瞧瞧她自己现今的武功和我相比如何吧?」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被割出许多破口的衣服,擦了擦嘴角鲜血,嘿嘿一笑,抬头对珂月说道:「好啦,阿月,这身衣裳都已给你切的稀巴烂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为了怕珂月太担心,还故意做出一副很轻松自在的模样。
岂知如此以来,珂月倒以为荆天明先前是故意相让,后来又假装受伤之状引她关注,她于无意间流露真情,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张俏脸登时罩起寒霜,「哼!谁要你卖这个好?荆大侠的身手果然高明得很,装乔做傻的功夫更是令人佩服。」
荆天明不知珂月为何忽然变脸,只得陪笑说道:「唉、唉,谁是荆大侠?这个人我不认识,阿月,你还是叫我天明哥吧。」
珂月呸地一声,冷笑说道:「天明哥是谁?这个人我不认识。看来今日珂月宝剑若不出鞘,荆大侠是不会认真当一回事了。」
荆天明暗暗奇道:「这珂月宝剑不是没有剑鞘吗?」却见珂月将宝剑交至左手,右掌握住了剑柄尾端,轻轻一抽,竟自那原已极细的一把长剑里,又抽出了一根更细的黑色长剑,剑身剑头皆圆钝若棍。细如棒针。
原来这珂月宝剑内阴外阳,以剑为鞘,外剑莹白似玉,内剑润犹墨,二者皆以奇石异矿经数年神法铸造而成。白剑能反射日月光辉。黑剑确实毫不显眼,专门用以击、打、戳、点,攻敌穴道,断人筋骨。双剑若在夜晚合用。敌人的肉眼往往看不见那细如长针的黑剑;若于白日下同使,在白剑的光芒之中,敌人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了。
荆天明见这兵器世上罕见,心中尚自暗暗称异,珂月却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已挥动双肩,驱身而上。「断梗飘萍」、「凌风沾雪」、「落梅寻针」、「追云逐鹿」,白剑所到之处竟如滚起层层光海般连绵不绝。荆天明在那光波中眯着两眼连避连喊:「阿月!阿月!我刚才真是被你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怎说是向你卖好呢?咱们别打啦!再打我这身衣服都破光了,那可难看至极呀!」扬喊声中,身上又已多了数道裂口,这回却是剑剑刮皮割肉,只差没伤及要害,荆天明暗惊:「难道阿月真欲伤我?」冷不防,在一片光海中忽觉眼角有一物窜出,细如针线的剑棒正往他身前五大穴道如骤雨般急点而来,荆天明身随意转,好不容易才侥幸躲过了那黑剑的穴道攻击,一口白剑又已自上头急削而下,但听得珂月的声音狠狠叱道:「你还不还手!」
荆天明原本在狼狈之中渐感悲伤,料想珂月终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唯有任她出尽了胸中恶气再说,这时闻得一声娇叱,登时犹如当头棒喝:「我怎地妥当?阿月早已不是昔日的阿月,高手过招,我若不全力以赴,岂非若阿月所说的轻视于她?」当下定了定身,使出真功夫与之对阵。他跟随那号称「狼神爷」的马凉多年,早已练得一身犹如夜郎野兽般的灵敏觉知之能,虽然珂月双剑教人目所难测,但荆天明专注对将起来,驱避腾击之间竟宛然能将珂月来招看得一清二楚。
就看珂月手持双剑,黄衫翩飞,荆天明赤手空拳,从高伏低,二人犹似一双黄色彩蝶和一头斑斓白虎在滚滚白光海中相斗,转眼拆过四十余招。
至此,荆天明已是满身大汗淋漓,他虽已不存相让之念,却依旧是守多攻少。他自相救儒生的一场激战以来始终没能好好休息,加之先有盖聂之死,后与珂月重逢,这般接连的大悲大喜最耗元神,七天七夜未曾闭眼地奔将下来,精神体力皆已不济,方才自身回击的那一掌,更多少受了点儿内伤。那珂月宝剑是何神物?寻常人在珂月左使临渊剑法、右以长针击穴的这套双打之下早就没命。她平时行走江湖,单凭一套杳冥掌法便已绰绰有余,实是难得用剑,珂月黑剑更几乎从不出鞘,荆天明在手无寸铁又力竭神耗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挡过四十余招,已是千万难得。
这其中道理荆天明无意细说,珂月一时间也没能想到,她只道荆天明还在故意处处相让,益发怒火中烧,忍不住厉声叱道:「当真以为我不杀你吗?」剑锋斗转,狠下杀招,白剑骤如灵蛇奔窜般地左右急摆、自上而下,将荆天明周身笼罩。这招「不绝如缕」连绵不断,将击。刺、削、抹混合并用,敌人遇此厉害杀招已是避无可避,珂月宝剑的另一柄长针,却尚能在这密密实实的剑芒之中寻出缝隙,与剑招同出,径往荆天明右目戳去。
荆天明眼看来招如此狠辣,实难破解,他若是不重创珂月,自己势必非死即伤,登时不禁心中一凉:「阿月当真欲取我性命!」霎时间。只觉万念俱灰,索性立住了不在闪避,任由那剑雨长针临面而来,心中所执唯剩一念:「阿月、阿月,你若真要我以命相换,我岂有不给的?」谁知立了片刻,眼前那阵白花花的剑光却顿时消散。
荆天明凝目细瞧,之间黑白双剑的剑端皆停在他身前寸许。兀自微微轻颤。
珂月两手一上一下地紧紧握着珂月宝剑,狠狠瞪视着荆天明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她心中万般念头交集奔窜,实在不比方才的剑招更有少缓,「他当真宁可不要命也不肯全力回击?他宁可以命相还也不愿伤我?他这是爱惜我?还是轻视我?他诚心如此,我原不原谅他?他负我如斯,我杀不杀他?」恍惚之间,脑海里响起八年前荆天明的喃喃话语:「我不杀阿月……我不杀阿月……」
这伫立虽然不过片刻,他二人却仿佛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无声的相互对视中,珂月终于力竭地松落了手中两把兵器,缓缓向后退出三步距离,她坐倒在地,曲膝将头埋如臂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