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幸而得成不世之功,然则此子,鹰视狼顾,非宣帅所能就其范围。不顾宣帅钧谕,领军北上而当女真,即是明证。此子北上,则次第牵连宣帅所布置之大局,高粱河惨败,岂不正伊于始?孰料天日不昭,克复燕云者,竟为此子!若然此小儿连接老种小种等不逞之辈,与宣帅决裂于此,朝中则别有有力之士为其声援呐喊,则宣帅如何自处?
此时此境,唯今之计。唯有将萧言握于掌中!天幸此儿尚有腹心之患,未曾弥补完全。宣帅可记仆之提及辽国蜀国公主否?南归大宋,身边却携一辽人天潢贵胄,此子居心,可谓叵测至极矣。仆则无能,竟在其后路大营错失此辽人公主!
然则细细推算,萧言此子转战北地,纵是宣帅,亦难掌握其行踪,更何论逃奔亡命之区区一弱女子?仆可断言,此辽人公主尚未与萧言此子会合。现则萧言克复燕京,此消息必然稍稍传出,周布四下。
辽人公主孤苦,唯有与萧言相依才能自存,岂有不闻讯而至投奔萧言之理?仆忍辱与郭药师滞留于高粱河北,拣选熟知燕地山川地势之心腹,分布各处孔道,若然天心眷顾,侥幸能得此辽人公主,则可助宣帅将萧言此子握于掌心!然则令其东则东,令其西则西。复燕功绩,必然尽数归于宣帅而后已,此亦为仆等所能报宣帅厚遇之万一者焉”
区区心腹,已尽数芹献于宣帅之前。此事成于不成,听天而已。宣帅坐等即可。若有不测,亦是仆等一身当之。唯一拜求于宣帅座前者,则为仆等实力单薄,一旦有变,无一应对萧言之凌迫。唯求宣帅钧谕一纸,令王禀太尉,暂归仆等调遣,一切随机应变,仆等自有分数
童贯呆呆立在那里,半晌则声不得。
他却没有想到,连他自己都有些放弃了,不过坐等看着萧言投靠谁而已。投靠自己自然很好,投靠老种小种他们那一系,也不过就是张眼瞧着。
这赵良嗣竟然如此阴狠,还想就在萧言眼皮子底下,行这翻盘的事情!
这人真如一条毒蛇,缠上了谁就绝不肯放松!
在这一瞬间,童贯都觉得浑身冰冷。
掠过童贯脑海的第一反应就是,现在被萧言用了此等手段,正是两家都求着萧言的时候,自己唯恐之前和萧言那些恩怨化解不了,现在还架得住再往死里得罪他?在这么大地方找一个直娘贼的蜀国公主,也不过就是和大海捞针一般差不多,他赵良嗣光棍一条敢赌,他童贯可不敢!自己赶紧要和这件事情撇清,赶紧将赵良嗣拉回来,狠狠收拾一顿给萧言出气罢!
可是接着就是另外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这前朝公主,岂是能够轻易沾得的?要是萧言这个把柄真的落入自己手里,那么当真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这场大功,毫无疑问最后只会落入自己手中,有这么一场功绩垫底,什么样的险恶风涛都能如履平地!郡王之位,囊中物耳。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能被动的等待着萧言动作。很大可能,自己就要没顶在接下来的险恶风涛当中!那老公相的手段,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怎么办,怎么办?
军帐之中,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两个赵良嗣派来的信使,只觉得自己身子都跪僵了,只能听见童贯的粗重喘息之声,旁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却是那名值帐亲卫指挥再也承受不了帐中气氛,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这一突然的声响,终于惊动了苦苦挣扎的童贯,他猛的一咬牙齿。挥手命那两名信使退下,定定的看着自己值帐亲卫指挥:“某有一封书信,你一定要亲自送到王禀王太尉手中,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告诉王太尉一句话,一切全凭他自己决断,某不遥制,,但是他要知道,他的身家性命,也是和俺童贯捆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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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粱河渡口处。
余江仍然如往常惯例一般,早早而起。接着就带着几名亲卫去巡营。他知道自己出身,也知道自己要是上阵厮杀的话,比起萧言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猛将们,还差点火候。唯一可恃的,就是勤勉而已。
这些不露脸的差事,这些干起来极其琐碎的扫尾事宜。甚至出头凌迫自己原来旧主这等招人闲话的事情,余江都干得一丝不芶。
他知道乱世里面打滚是什么滋味,当初被萧言俘虏的时候,就是一个已经快要散伙了的指挥当中头儿而已。一天两顿干的都吃不上,不知道哪天就会在这乱世当中没顶,甚至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翻卷不起来。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怜的人生,似乎有了一些期望,将来也许还会变得更好。他不像胜捷军白梗兵那些暂时归于萧言指挥下的人马,萧言还要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当先冲阵来收住军心,让他们为自己效死。余江就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活成一个人样,就只有依靠萧言,只有在萧言麾下死心塌地的卖命!
等燕云贼事的封赏下来,自己说不定也能跟着萧言去往繁华富庶的大宋,不管是继“武常胜军的指挥使,坏是当萧言的家不定就辊家,娶一两个媳妇儿,不用以前老是和寡妇扯一些有的没的。说不定还能有一个儿子,也姓余,将这香火传下去!
所有一切,都系于萧言一人身上!所以在这里留守,不能进燕京城。那些白槌兵胜捷军出身的多少有些牢骚。余江一句没有。那些神武常胜军出身的,看到郭药师和常胜军残部已经狼狈成这个模样了,也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监视得有些懈怠,对余江这般铁面无私有些难听的话在背后议论。余江对这些难听的话就当没听见,别人懈怠,他就加倍勤勉督促弥补,任何时候对着郭药师他们那些人马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佛他们之前再无半点干系。
余江知道自己现在所有一切在这乱世当中是如何宝贵,所以他才加倍的不想失去!
在郭蓉娶燕京之后的第二个凌晨,他还是如往日一样早早起身,带着手下在薄薄的晨曦当中又绕着郭药师他们所扎下的营地外围巡视。不住的认真盘问值守的哨探夜间有没有动静。
在他身后,那些亲卫都忍不住嘀嘀咕咕的悄悄议论。
“这余裤裆怎生这般?郭药师都这样了,一条老虎死了九成,他就来打死老虎了!还好俺们是胜捷军出身的。不用伺候这样的指挥使长远!”
只话不是这么说的。俺们不比你们,当年也是常胜军,有的事情,要比你们几个哥哥要小心许多”嗨,谁想到郭都管今日变成这般模样?余指挥使也委实太认真了一些,郭都管他们现在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出来?”
只直娘贼,却不知道郭药师他们还赖在这里作甚?要是俺,早就滚蛋拉球倒。还现眼做什么?倒是耽搁俺们进燕京城,为了燕京转战厮杀那么久,什么样的战阵都经历了,现在还没捞着进去瞧一眼,要是错过了,俺当真是死了都不闭眼!”
“那叮)郭家大小姐放过去了,郭药师是不是当真想拿女儿当门包,不要最后萧宣赞和这郭药师又弄成了一家人?”
“噤声!这些话也是能乱编排萧宣赞的?萧宣赞好男儿大丈夫,怎么会如此行事?再说郭家大小姐,俺瞧着也不是什么出色人才,又高又蛮,哪比得上俺们大宋女儿?”
那些亲卫们的议论自然是不得要领,余江也微微有些听见,却也懒得多说。战事打完,军心难免有些懈怠。其间的胜捷军和白技兵,就是萧言也不好太过拘管。毕竟以后肯定不会再归他统领了。萧言如此,余江更不会去做这个恶人。无非尽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天色渐渐的就大亮起来,眼前郭药师营地仍然是那副死样活气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变。这群跟着余江巡视的人马在雪地里跺着脚,人人都盼着余江早点巡视完,大家还能回去暖和一下。
余江也觉得差不多了,今天看来和前几日一样,又是平安无事。
只要不出什么麻烦,自己就算不进燕京一直呆在这儿,到也没有什么。
他正准备招呼自己身后人马回去,突然心中就是一动,转头向郭药师营地看去。就看见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郭药师和赵良嗣已经从他们那破破烂烂的地窝子里面出来了。再人策马并行,身后簇拥着不多几名亲卫。前几日号称伤得爬不起床的郭药师,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余江脸色一变,顿时就有了一种最为不详的预感。他身后的那些亲卫也觉出不对,在背后指指点点,都是讶异。这些日子郭药师赵良嗣两人都是王八不出壳,但是又不滚蛋,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却大摇大摆的出现。一直冲着自己这里来了!
余江勒马站定,脸色铁青,冲着郭药师赵良嗣方向大喊:“郭都管,赵宣赞。俺军令在身,你们两人不得离开这河岸半步!还是听俺一句话,要走赶紧走,说不定还能躲过俺们宣赞的雷霆之威,这句话也是俺的一番好心!”
郭药师和赵良嗣两人对视一笑,催马继续向前。余江这么一喊,将常胜军的营地惊动,又冷又饿的常胜军余部纷纷从地窝子里面探出头来,看着眼前景象
余江脸色铁青,已经按住了剑柄,另外一只手扬起,伸手亲卫纷纷拔出骑弓,张弓搭箭。虽然军心不可避免的因为克复燕京懈怠了一些,可是一旦到了真要动手的时候,这些叠经血战的大宋虎贲,仍然显得精悍绝伦,身上懒洋洋的味道也一扫而空,甚至不少人还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态,似乎就盼着又能痛快的战上一场!
郭药师和赵良嗣在离余江不远处勒住了马,几乎已经到了河岸边上。赵良嗣笑道:“俺们也没多少兴致和你一个走卒多说,无非就是一件事物托你转交给萧言罢了。郭都管也经不起风寒,俺们早些了了就是,既然不能离开这里,只有烦劳这个余将军自己来取一下告罪告罪!”
余江将手里剑柄都快攥出了水,真的想下令放箭,替宣赞了却了这个麻烦!可是这咋”却不是他担当得起的。沉吟一下只有哼了一声:“交给俺也是一般,不见得要劳烦宣赞。你们今日,也不见得够得上和宣赞能说些什么”俺来接就是,你们要是还要找什么麻烦,就不能怪俺得罪了,郭都管,你还有伤在身。踏实养你的伤罢!”
郭药师脸色并不多好,明显是伤势还未曾瘦愈。强撑着出来走这一遭。他淡淡一笑,并没有搭理余江的话。而赵良嗣此时此刻,一张胖脸似乎能放光一般,笑吟吟的立马在那里等候。
余江缓缓策马过去,就看见赵良嗣迎上来,伸手递过来一件事物,初升的阳光一照,这件事物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要是萧言在场,就能认出这是他送给小哑巴的那只诺基四手机!
赵良嗣将这手机硬塞到了余江手里,凑近他耳边,低声咬牙道:“转告萧言,他要寻的人,现在已经在某手中。想全自己身家性命,来寻某说话!他自己知道有多要紧!”
赵良嗣说完这句话,调转马头就走回去。郭药师也一笑跟在他身边,冲着探头探脑朝自己这里张望的常胜军残部大声招呼:“儿郎们,却不用在这里再吃辛苦了,过两日俺们就又去燕京,这场大功,也少不了你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