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羽箭纷纷在李俊身边落下,甚而还有渤海弩手发射而来的强弩。李俊却浑然不顾,一个猛子就扎出去二十余步,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把定了那名用尽最后气力在波涛中前行的瘦小军士!
那名军士被李俊伸手架住,踩着水掉头就回转向水城方向。这瘦小军士吐了几口水,终于有气力回顾,却见自家舟船之上,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身影。只有都头的尸身,跪倒在尾舵之处。
犹在水中。这名军士就放声大哭:“都头。俺拉你们上前。你们怎么就不等等俺?”
在这军士的哭声之中,木排上的厮杀也已经到了最后时分。女真军士纷纷跃上,长矛捅来,就算滚落下水,也要扯着矛柄,将这些南军一起扯落下去!
一个长大身形在木排上显得分外醒目,正是合撒兀。
其实在李俊驾船冲撞水城之际,合撒兀已然是心胆俱裂。水面而战。他实在是没有半点底气。只以为这座水城就要这般轻而易举的陷落了。作为女真族中后起之秀,合撒兀的岁数实在是年轻了些,在占上风的时候可以凶悍绝伦,让多少女真亲贵惊叹赞许。但是再遇到挫折之际,合撒兀毕竟不如那些宿将能沉得住气,能快速的调整好心态。
但是渤海弩手突然出现,一下阻住了宋军舟船的冲势。合撒兀犹自怔怔的观望了许久。当看到蒲鲁浑的旗号疾疾而来之际,合撒兀才一下警醒。自家作为据守拦河水城的军将,还要蒲鲁浑亲自上阵,纵然挣扎出一条命出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清醒过来的合撒兀顿时手忙脚乱的卸下身上甲胄,脱了在木排上只是打滑的靴子。捡起一柄长刀红着眼睛赤脚上前。这个时候终于跃到了那块拱起的木排之上,豁出去的他反而站得极稳,刀光闪动,顿时就斩断了一柄刺过来的长矛,然后再进一步,一刀将当面南军战士砍翻在地!
“南人不成了,将他们都赶下水喂鱼!”
主将率先而进,冲杀在前,更打开了一个缺口。无数鞑虏吼声震荡易水,更多的人跃上木排,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这寥寥几名南人军士彻底淹没!
突然合撒兀就听见风声巨响,抬头之处,就见一把船桨猛的砸了下来。正是一名打着赤膊,浑身都是肌肉,打着赤足的船工,翻过了胸墙,挥舞着船桨加入了战团!
合撒兀猛的一刀迎上去,将船桨掀开,进步就要一刀去刺那船工。这船工虽然孔武有力,但却没有战阵厮杀经验,桨没荡开身形也老了,根本闪避不得。这个时候一名军士却猛然冲过来,挥刀挡下了这一记。
“直娘贼,你们上来作甚?”
那船工惊魂方定,又挥舞着船桨拼命没头没脑的乱砸:“你们死得,俺们如何就死不得?再眼睁睁的看着,还成个人么?”
船工挥舞的船桨又长又重,挥舞起来声势不下巨斧斩马刀,几十年都靠着一杆桨讨生活,沉重船桨在他手中仿佛就如灯草一般,虎虎生风!
在这长桨舞动之中,才跃上木排的十几名女真军士被迫得纷纷后退,连合撒兀都一时间拿他们没法子。要是步下而战,合撒兀有一万种法子抢进去,可现下再拼尽全力,脚底下终究没根,竟然也给迫退!
而在胸墙那里,七八名船工挥舞着船桨纷纷翻过来,这些河北汉子发声喊,都拼命的迎了上去!
合撒兀眼看退到木排边缘,没法子的他只能准备转身跳回去。才发力腾跃而起,一名船工已经抢前一步,狠狠一桨撞在他脊背上:“狗鞑子,爷爷叫童威!”
合撒兀在空中被这狠狠一撞,以他筋骨打熬得坚实程度,半点伤势也无。与辽人战,就是被铜锤敲在铠甲上,断上几根肋骨,他不过就是吐两口血,照样策马冲阵大呼酣战。
但是这一次,他却被这一桨撞入水中,浪头涌来,顿时灌了好几口凉水,合撒兀拼命挣扎,想喊人施救,水却越喝越多。最后就直直的没入水中,再也挣扎不出来了!
这名女真年轻军将,马上步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亲手砍翻刺倒的契丹勇士不知道有多少。女真贵人无不目之为将来女真军中中坚。但是却在今日,被一名衣衫褴褛的河北船工打落易水,就这样活生生的淹死了!
木排之上,船工加入之后,七八支船桨飞舞,居然一时间稳住了局面,将女真鞑子又迫下了这座倾斜耸起的木排!
岸上的蒲鲁浑,这个时候正冲过渤海弩手阵侧,眼睁睁的看着合撒兀落水,看着大队女真军士又被迫退下来!
蒲鲁浑双眼直欲喷出火来,一把扯过一名渤海弩手:“朝水城上射!将南蛮子都射死!”
那渤海弩手呆呆的望着蒲鲁浑,水城之上猬集着多少女真军士,这一阵驽矢射过去,不知道要伤损多少!
见这渤海弩手不曾动作,蒲鲁浑一刀就将他砍翻,污血迸溅,喷得蒲鲁浑一头一脸都是。不远处渤海军将看见这般场景,吓得浑身都是一抖,嘶声下令:“朝水城上射!”
几百把手弩顿时都转了过来,牙发扳动。驽矢飞射如雨,横扫整座水城,惨叫痛呼之声响成一片,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女真军士落水,水城上顿时就空了一片!
而站在高处的宋军军士和那些船工,同样未曾幸免,在这一阵驽矢激射之下,全都被射翻,水城之上,再没有一个大宋男儿再能站着!
李俊已然游到了距离水城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么多追随自己冲上而前,不曾稍却半步的弟兄,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直娘贼,你们还要喝俺浑家亲手倒的酒!你们这些贼厮鸟,急匆匆的先走是做什么?
这些杀不绝的狗鞑子!
跳入水中奋力而游的宋军儿郎,这个时候也纷纷被木筏小舟上的女真鞑子射中,沉入了易水波涛之中。宋军舟船先锋,上百名悍勇选锋射士还有船工,全都血洒易水。波涛之中,此时此刻,只有怒视着水上岸上万千鞑虏的李俊和一名受伤的军士而已!
蒲鲁浑大声怒吼:“都上水城,死死守住了!让杨终快点回来!”
水城之上,女真军士同样死伤一片,但是却有更多鞑虏,拼命的涌上水城。而那些木筏小舟,也抢到了宋军舟船旁边。这些鞑虏怪叫着就要翻身上船,将这些舟船变成自家的战利品。再用来和南人继续死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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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岸之上,数百渤海强弩手与更多的辅军,正拼命的步下朝回疾赶。每个人都累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乎将最后一分气力都榨出来了。饶是如此,一众渤海军将犹自在大声呼喝,拼命催促着他们加快速度。
水城已然在望,要不了一刻功夫,分成两部分的渤海弩手就能会合一处,依托着水城与南人舟船缠战下去。这一仗还有得打!
突然之间,在队列当中也同样步下赶路的杨终停了下来,转头向身侧易水望去,喃喃低语一句。
“来不及了…………”
易水之中,后续宋军舟船,这个时候不约而同的斩落下用以遮护的牛皮张盖,没了这些兜风的防护,船行速度,再度加快!
数十条舟船之上,满满的都是宋军将士昂然直立,无数兵刃闪动寒光,无数战士眼中喷吐着火焰。无数桨手在用尽全身气力喊着号子扳动木浆。这些舟船破开白浪,半截船身似乎都抬出了水面,如一条条怒龙一般,争先恐后的迫近了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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