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浣尘与墨止二人跨马下山,折行西向,便朝着钦阳城行去,钦阳城地处中原与西北交接之处,想来是因为补天门横祸便是在西北一地发生,故而这英雄大会也是择近而处,然而重桓山则是雄踞中原之心,二者相距千里,二人虽皆备了快马,但朝行夜宿,原也需月余光景方可到达。
二人半日间纵马疾驰,行了数十里道路,墨止是镖局出身,自幼跟随镖队远行,御马之道原已熟练,可徐浣尘虽懂得骑马之术,却几乎只得理论,自幼在山间参禅习武,极少得下山机会,如此一来奔驰不休,即便马匹尚未疲累,他便已双腿发痛,只不过他向来性子内敛,即便不适,竟也不言不语,兀自忍耐了这半日光景。
墨止见徐浣尘一路脸色隐忍,还以为他离了宗门,反生出难舍难离之心,故而开口与之谈天,可徐浣尘却并不回话,他性子冷淡倒放在一边,浑身颠簸几欲散架才是真的,墨止连开了几个话头,却见徐浣尘只是微微点头,嗯了几声算作回应,便也没话可说,两位少年俱是风光年华,如此纵马驰行平野,竟不出一语。
二人半日纵马,来到一处小镇,此刻徐浣尘双腿已是几乎麻木,脸色也不甚好,于是勒住缰绳,说道:“墨师弟,我们不如在此休息片刻。”
墨止横着眼睛瞥了瞥,见徐浣尘脸色发白,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不善御马之术,于是便笑了笑,说道:“我看马匹也疲累了,不如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二人随即牵马寻觅,徐浣尘脚踏大地,骤然间觉出一阵舒适,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处酒楼,店小二殷勤上前结果缰绳,二人寻了一处靠窗位置坐下。
徐浣尘幼年时便身居深山,练得一手内敛情绪的功夫,多年来从未曾动过下山之念,于山下世界,也全无憧憬,可如今半日一过,所见皆是山中不曾得见的新奇景致,可能旁人只道重桓山乃人间仙境,但对于他这般自幼生长白云深山中的人来说,这世间景致更是瑰丽非凡,鳞次栉比的街巷,车马繁杂的集镇,可谓步步皆景。
与他不同,墨止却是自世俗而来,在徐浣尘当初接他上山时得见,确是一身俗气,连爬山都靠着手脚并用,实是无理之至,但也正是如此,墨止早看遍寻常景物,此刻眼前小镇,也是再平常不过,他接过小二递上的菜折,略略点了两三个菜肴,便坐定了身子,这才望见徐浣尘此刻眼神却是四下里转悠,神色极是好奇,而身子又秉持不动。
“怎么,下山之前,那些老头子告诉你端坐不可妄动?”
墨止突然出言笑问,是看徐浣尘这般样子十分矛盾,明明心里想着观看四周,却又守着心中一丝清规,果然徐浣尘听他话中带着戏谑,连忙收敛心神,双目微闭,不再打眼观看,同时心中更是一愧,没想到自己心智如此不坚,何以见了几处人烟,便忍不住看寻?
可是墨止却是大大咧咧惯了,他在山中本也并不怎么循规蹈矩,此刻下了山,没有师长监督,更是落拓无忌,反而翘起二郎腿,随口说道:“其实嘛,我们好不容易下山,你又何必这么拘谨,你难道还怕师傅们长了天眼不成?”
徐浣尘睁眼正色道:“世俗万般变,道心恒似一。师弟你就是这般时刻不消停,我们修道之人,若是不能静心守一,如何稳持道心?”
墨止一听他这般话语,只觉得连素日里陈厚古板的方泊远此刻都显得尤为可亲,连忙说道:“得得得,你便守你的一,一会饭菜上来了,你也别动好吧,午后没了体力,我看看你在马背上颠似筛糠,还持哪门子道心。”
徐浣尘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自顾自地端坐闭目。
不多时饭菜上桌,皆是些寻常菜肴,无甚特殊,二人正自享用,忽然间楼梯处传来几声呼喝。
“掌柜的,好酒好菜都给侠士们端上来!”
墨止听了只是皱眉,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自称“侠士”的,当下心中先存了几分成见,随即见楼梯处转上三人,皆身披粗麻衣裳,身量各异,容貌生得粗犷,一身打扮虽看着粗旧,却三人同一制式,也不知是如何打算,竟能统一缝制一般的麻衣。
掌柜的一见三人落座,连忙一溜烟地跑上来,先递了三杯热茶,笑道:“三位大侠忙了半日,先喝被热茶解解渴。”
而那为首一人竟是抬手一扬,说道:“我们要好酒好菜,这苦哈哈的茶水你孝敬给谁?!”
这一抬手,险些将茶杯掀翻,但即便如此,滚烫的茶水也是洒出许多,那掌柜的双手被滚水刺激,却也不敢多语,径自咬牙强忍着招呼小二赶忙上菜。
墨止瞅了瞅徐浣尘,只见他仍自闭目养神,浑如不听外物,便再朝着那三人望去。
只见店小二忙不迭地从后厨端出饭食,墨止见这三人虽不曾点菜,可饭食之中却有冷盘五碟,素菜五碟,肉食五碟,还配着三坛美酒,极是丰盛,看得墨止一阵食指大动,可那三个汉子才尝了一口,便又大呼小叫,喊来掌柜,喝道:“你家菜肴寡淡,以后每餐再添个肘子!”
掌柜的却是满脸堆笑,弯腰低声笑道:“大侠明鉴呐,咱们此前商定好的菜折里,可没有肘子这道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