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及他说罢,却听得耳畔一声鹰啸之声划破天际,本来在这西北大漠,鹰隼原非稀罕物,但墨止从来对鹰啸鸦鸣极是敏感,登时便听出这声啼鸣并非在城头盘桓,而是便在就近,他暗中愧道:“墨止啊墨止,你此来为的便是寻觅飞羽盟踪迹,怎的在此看他们推杯换盏还意兴甚高?”当即脸色一红,只不过此时众人心思全在场间,并无一人注意到他。
墨止四下张望,莫西东仍自一脸不忿,但他也无暇细究,暗自偷下了桌椅,便翻身从门口溜了出去,此刻他身法颇得造诣,手脚极轻,纵步稍行,便到了侠义盟大宅的内侧诸院。
原本赴宴来时,便已瞧着这所宅院宏伟宽阔,远胜墨家镖局的屋舍规模,但他转入后院时,才感叹张仙纵实在是豪奢得紧,原来这宅子背院中仍另有一番天地,只见此地重重叠叠几进院落,各处亭台轩榭甚是考究,绿竹樟木、石桥流水无一不备,料想着侠义盟高手众多,如此多的房间还是要安顿众人歇息所用,倒也正常。
而此地亭台搭建所用木料仍是灵台香木,木香氤氲,墨止复行几步,忽然间听得院落西首处传来训斥之声,只不过这声音尖利非常,只闻其声,还离得甚远,但这等尖锐的声音却隔着老远都传了过来。
墨止翻身跟了去,连过几重宅院,那呵斥的声音也愈发清晰,约莫说得便是要人不得断了肉品供奉之类言论,但这声音越近越觉得刺耳非常,墨止听闻,却觉得依稀熟稔,似是曾在哪里听过。
最终来到西首尽头一间院落,只见此处房舍比之其他几个宅院,还要宽阔许多,只不过绿植更是绵茂,几乎遮盖成荫,此地风干物燥,也不知每日耗费多少银两,才维持得起这般多的绿植相续,但仅从外观上看,却看不出这里还藏着一间大院。
“这里面住的是谁?要这般隐藏?”
墨止忽然想起此前听闻,飞羽盟被人追避不过,逃到此处,莫非这里便是飞羽盟藏身之所?院落广大便是为了隐藏鹰隼飞鸟不成?
想到此处,墨止霎时间出了一层细密汗水,飞羽盟乃是他血仇之敌,若是在此相逢,他自问也并无报仇把握,只是若能寻到踪迹,便已是极大进展了。
此刻只听得院中传来一声如同利爪挠钢一般的喊叫:“我说了要你们每日三十斤肉,便是三十斤,我家盟主这些宝贝鸟儿都是享福惯了的,总不能到了这鬼地方还要它们吃苦吧!”
墨止听在耳中,瞬间如遭雷击,这声音虽是难听异常,但却恍若在心底引爆了无数炸药一般,一个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他用手捂住口鼻,生怕自己过重的呼吸声被人听到,但此刻心中骇异,却是早已难以名状。
他侧身望去,只见这一片穹顶绿植之下,摆满了几十个笼箧,其中咕咕啾啾皆有细微声响,打眼一望,皆是从未曾见过珍奇鸟种,有的黑羽长尾,有的毛色若锦,有的神态纠昂,各有不同,而在笼箧前却端坐一人,只见那人浑圆若球,瘫倒一般倚在圈椅椅背上,浑身好似全无力道一般软绵绵的,脸上满是横肉,双眸凶光吞吐,方才那尖利吼叫便是又他所发,训斥的便是眼前一个寻常麻衣门客。
而那圆胖之人,墨止单单看了一眼,已是心底生寒,不是旁人,正是当夜驱策血鸦袭击乌袖镇的飞羽盟孟展!
原来那一夜,沈沐川连折他四肢骨骼,但却并未取他性命,他身负重伤,气力难济,躺在珑山山林之中一日之间水米未尽,几近困死,但幸得后来珑山上来了一个查案的小捕快,见他横卧路旁,瞧着可怜,便上前救助,却不想被他一口咬破脖颈,就此身死。
孟展当时饥渴已狂,竟将人血为饮,大口大口吞入肚中,这才缓和了力气,连忙口中长啸,但他当时四肢齐断,内劲大损,只唤来几只血鸦,幸好血鸦乃是天生凶戾之物,力道极大,单单是数只,便已极有力量,撕扯着他的衣衫,将他托上小捕快的马背,孟展一路忍受断骨之痛,堪堪颠簸回了西南疆。
然而饶是性命无虞,他路上寻觅医馆救治,但毕竟耽搁日久,沈沐川下手又重,故而四肢之中,倒有一手一脚再无法运劲,余下一手一脚也大不如前,一身武功废了八成,此刻只能每日坐在圈椅中度日,也是由此,脾性越发蛮横焦躁,此刻正为了每日飞鸟饮食与麻衣门众争论不休。
那麻衣门众也不知,养些鸟如何要用这么多肉品?但只有墨止清楚,孟展索要数十斤血肉,为的便是豢养血鸦供奉,他当夜迫于沈沐川威势,将自身血鸦驱散,由此竟是走散了大半,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由,也让他在盟中恩宠全失。
墨止见孟展此刻已成残废,心中固然痛快,但也感到一阵失落,自己欲要将他全须全影地击败打杀,只怕是再无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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