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落大喜,反手取弓抽箭,一枝鸣镝射出去,目标正是左侧一处高坡。箭鸣声消逝在远方,那处高坡上突然涌动出一条红线,红线迅速变成了一片红色的巨浪,号角呜呜响起,人如虎、马如龙,一队队披挂整齐的女兵队伍汹涌而至。
杨浩本没打算让她们上阵厮杀,只希望她们在稳固后方以及守城方面发挥些作用,所以没有给她们配备造价较高的板式胸甲,这些女兵俱都穿着轻便的牛皮铠甲,外罩红色生丝披风,头盔上火红的盔缨飞舞着,像一片红片的巨浪从高坡上扑下来,在白雪皑皑的荒原上蔚为壮观。
如今冬儿分娩在即,还不曾亲自领军,女兵由穆青漩、丁玉落、甜酒三人为副将统领,看这阵形整支队伍被她们操练的也是不俗。由她们这么多人马隐于高坡之后,却不曾发出一点声息引起杨浩关注就可见一斑。
“哇,女兵啊!”
“嗨,那个,看那个,那个漂亮。”
“哪个啊?”
“哎呀哎呀,那个姑娘美得……”
惊呼声此起彼落,一片**。杨浩端坐不动,面无表情,只拿眼角轻轻捎了眼自己这一方阵形大乱的人马,方才还是军容严整的英武之师,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再看现在……真没出息,不办……,还真好看。那么多女人一齐减杀,声音脆籽……,嗯,还真挺好听,杨浩的眼睛也不禁轻轻弯了起来。
丁玉落已策马归队,三支骑兵队伍,共计三千人,迅速摆成槽形成,由三位副将号令着。
北方和西域女子虽擅骑射,不过很少上阵作战,更难得见到这么多服装整齐划j一的女兵同时出现,那些士兵头一回见到,自然大呼小叫,蔚为奇观,
号角声起,一队女兵如红莲初绽,波分浪涌一般冲出来,人数大约在三百人上下,表演起冲锋、破阵、劈杀的功夫来,一个个身姿矫健、英姿飒爽。接着一队三百人冲出来,做试探性攻击,又迅速抽身绕向前敌侧翼,抽箭搭弦,试作骑射。
凭心而论,她们舟功夫绝不是花架子,不过比起男兵来,其杀伤力肯定是弱了一大截,不过近身肉搏她们虽差了些,如果游骑作战,差距也不是极大,如果兵力真的十分吃紧的时候,还是能发挥相当大的作用的,这还是杨浩并未着意地对她们进行训练,武器装备也逊色一筹的结果,能有这样的效果已是难能可贵之极了。
杨浩喃喃自语道:“真没看出来,这些女兵打起来还似模似样的呀。”
柯镇恶得意地笑道:“她们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女子自愿募集当兵,每月只训练十天,发放一定的口粮充作军饷,许多女子都踊跃报名,西域女子本擅骑射,稍加训练也就成了。”
“每月只训练十天么?”
杨浩听了暗暗点头,装备不如人,又无人施予特别的战术指导,每月训练时间又少,女子为军果然也是不凡,难怪当年大唐公主李玉宁领一支娘子军就能驰骋关中,声名鹊起。
柯镇恶又道:“现在消息传开,已有更多的女子想要入伍,只不过如今正是严冬天气,恐怕开了春她们才会来了,这些女子们也是自幼习练骑射功夫,只要再对她们进行军法军纪和行伍号令的操练,使她们明白金鼓号角、旗号烟火的意义,能令行禁止,进退有序,战力就已大有可观了。”
杨浩点头道:“嗯,不过女兵须得经由自愿,不可强拉壮丁,她们的父母也须同意才成,许了夫家的,如慕夫家不允许,也要退回去,免生许多纠葛。”
柯镇恶笑道:“太尉尽管放心,青漩和夹小姐、甜酒她们岂会干出迫人入伍的事来,入了伍有兵粮拿,家中赋税也有减少,穷苦人家大多都很愿意的……”
39楼
这边说着话,三队女兵已全部投入了战斗,旌旗猎猎,马嘶阵阵。白雪皑皑的荒原上她们往复厮杀如同一团烈火般倏忽来去,协同配合十分默契。待鸣金声起,三军如湘水般退下,井然有序,交替掩护,完全按照实战标准,战法也是可圈可点,杨浩不禁频频点头。
三支女军收队回扰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马儿喷吐着一团团鼻息,那一个个身着红衣的女骑士端坐马上,在一团团白雾袅袅中更显清丽。片刻功夫,穆青漩、丁玉落、甜酒三人策骑同来,到了杨浩面前扳鞍下马,按军礼单膝跪地,齐声道:“三军操演完毕,请大帅示下。”
杨浩笑了笑道:“难为了你们,操练时日短,军械配备差,竟有这样的效果。告诉你们的士兵,本帅对她们……很满意。”
甜酒大喜,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飞身上马扬鞭而去,在三千女兵之前飞驰而过,大声传达着杨浩的刮示,她嗓门奇大,再加上杨浩耳力又好,隐约也听得清楚,只听她时而汉语,时而羌语,时而契丹语,时而吐蕃语,说的应该都是同一番话,想来这些女兵来自不同部族,有些对其他部族的话并不是非常明白的。
甜酒每说一遍,女兵队伍中便会响起一阵欢呼声,杨浩却微微蹙起了眉:“语言不通,可就更谈不上其他的交流了,芦州的通译馆得尽快建立起来,召集各部族的博学者,将各族文化、典籍、诗词歌曲与佛教经典一同翻译过来,汉语在西域本已有相当的基础,就以此为通用语,在传播佛教经典的同时,让他们不知不觉间熟习汉语,做为共同交流的工具。”
甜酒将刮示传达了三军,喜孜孜地赶回来,大声道:“大帅,甜酒已把您的话晓谕三军了。”
杨浩笑着点点头,突然又把脸一板,沉声道:“本帅下发全军的生丝衣料,是谁允许你们制成了披风的?嗯?”
“啊?”甜酒本以为杨浩还要赞美一番,不想却听到这番刮斥,她揉了揉蒜头鼻子,便向丁玉落投去求救的目光,丁玉落见她和穆青漩都向自己望来,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大帅,大家伙儿觉籽……,觉得做一件红披风,军容整齐,也在气势……”
杨浩打断她的话,肃然道:“不如说是女兵们都觉得这样够漂亮才对吧?”
丁玉落垂首不语了。杨浩沉声道:“我特意下发每个士兵一块生丝料子,是要你们做成衣衫穿在身上的,丝绸韧力极好,如被箭矢射中也不易穿破,这样一旦中箭,有这生丝衣料护体,可以尽快把箭头拔出来,不致创口过大,易于痊愈,下发衣料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本帅不一定要让你们上战场,可是你们既能以一个士兵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训练,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舍本逐末?回去都把披风给我改了衣服,记住,身为主将,你们只有两个使命:一是打击敌人,二是保护自己。既然当了兵,就别拿自己当女人!”
丁玉落、穆青漩和甜酒被他心的没了脾气,只得乖乖应了声是,杨浩这才展颜笑道:“你们都起来吧,女兵能有今日这般威势,已是大出我的预料了。契丹上京宫卫军中,有一支侍卫亲军,名曰,火凤……冬儿曾做这支侍卫亲军的统领,据说这支女兵,战力丝毫不逊于男子。等冬儿能上得马、提得剑的时候,本帅给你们更换一批准备,让她再好好训练一番,如果你们练的好,咱们的女兵也叫火凤,哈哈,与本帅的飞龙军那可是齐名了。”
丁玉落三人大喜,连忙拱手再礼,然后回归本阵,统领所部退出校武场。
杨浩对木恩、柯镇恶等人又交待一番,转身正欲离开,刚刚策马驰出几步,就见又有一骑飞来,到了近前急急禀道:“太尉,大夫人腹痛不已,恐是要生了。”
“什么?”杨浩一听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多问,打马就往城里飞奔,一队亲兵紧随不舍,蹄声如雷地去了。到了府前,杨浩飞身下马,抬腿就往里跑,慌慌张张地进了后院儿,一进月亮门就大叫起来:“冬儿在哪,冬儿在哪?可找了稳婆了,郎中呢,找几个医术好的郎中来以防万一,要记得烧热水,给冬儿炖些滋补的老参鸡汤和……”,
杨浩一路叫一路跑进了花厅,这些事儿他都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匆忙之中顺口就说出来了,据然也没说错。他慌慌张张地跑进花厅,就见冬儿坐在榻上,怀里捧着个潦盘儿,里边盛着酸梅干儿正要往嘴里填,焰焰和娃娃、妙妙坐在她旁边,只正瞪大一双杏眼,诧异地看着他。
杨浩擦下帽子,擦了把汗,四下张望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儿子呢?”
“啊?”冬儿的小嘴张成了。形,手里的酸梅干吧嗒一下掉回了盘子,娃娃忍不住“噗哧”一笑,掩口道:“老爷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你的儿子,当然还在大娘的肚子里。”
杨浩长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亏我心急火燎地赶来,吓死我了。”
冬儿几女这时也明白过来,忍不住都笑起来,冬儿白了他一眼,嗔道:“谁要你整天派人盯着我的,只是肚子疼了一阵儿,现在早不痛了,我哪晓得竟有人去向你报信了。”
妙妙也笑道:“老爷勿需担心,我们都看顾着大娘呢,真要是生了,你个男人家,着急也使不上力呀。”
杨浩顺手抓起一杯不知道属于哪位娘子的残茶,咕咚咚地灌了下去,一抹嘴巴道:“大意不得,时常阵痛,那就是快生了,稳婆和郎中就请进府来时刻候着,以免到时匆忙。”
冬儿笑道:“奴家晓得了,这些事都有准备呢,浩哥哥不由这般紧张的。”嘴里这么说,眼见杨浩对自己的紧张,冬儿心中还是一阵甜蜜,大冷的天儿,见杨浩头上却是汗水淋漓,冬儿心中一阵不忍,便道:“劳动官人这般奔波,人家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我这里没事的,官人快去沐浴一下吧,府上的热水如今也是常备着的。”
“好好好。”眼见冬儿没事,杨浩放下心来,起身道:“我去沐浴一番,你好生地坐着。”
娃娃和妙妙眼波一闪,齐齐地下了地,莺声燕语地道:“奴家侍候老爷沐浴。
说完不待杨浩答应,香风飘过,再个人已自杨浩身边闪过,袅袅娜娜地摇摆着身段赶去准备了。杨浩摇头一笑,随在她们后面出去了。
“这两只狐狸精,大白天的还想勾引他。”唐焰焰见了一肚子气,可她不比娃娃和妙妙,人家打一开始就是自居侍妾之位,这妾本就是本妻半奴的,要去伺候老爷沐浴天经地义,她可拉不下脸来。
眼珠转了两转,唐焰焰忽然吓哧一笑,冬儿诧异道:“焰儿妹妹笑甚么?”
唐焰焰笑道:“府上常备了热水,本来是准备姐姐生产之用的,没想到啊,咱们杨家的小公子还没用上,他爹倒先享用了一回,着实有趣,我看看去。”
唐焰焰说着已闪身下地,唤道:“小源,杏儿,官娘,你们照料一下大娘。
冬儿在身后摇头轻笑,几个小妮子打的什么主意,她岂有不知之理。虽然她个性腼腆,不曾参与过焰焰几人的荒唐之举,不过三人与官人大被同眠的风流韵事也没特意瞒着她,她也是知道的。女人嫁了人,就得生儿育女才能讨夫家的欢心,三个姐妹到现在肚子还没动静,她们不担心才怪,当然一有机会就缠着浩哥哥了。
冬儿虽与她们年罗相当,甚至比娃娃还小了些,但她天生的恬淡性情,颇有大妇风范,姐妹们这点小小心机,她也没往心里去,笑吟吟地拈起一块酸梅干放进嘴里,刚刚咀嚼两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官人总说不在乎生男生女,可他进门就问儿子在哪,焰焰也说杨家的小公子,夫君家族人丁稀少,所有的人都盼着我生个儿子,如果……这第一胎生个女儿可如何是好?”
这样一想,冬儿也不禁担起了心事……
这一天,辽国上京,停朝十余日的金殿上再度站满了文武百官,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皇后娘娘还未上殿,北面前林牙独孤熙踮着脚儿往空落落的金座上看了看,悄悄往拼凑了凑,小声问道:“娘娘怎么还不升殿呐?”
北院宰相室昉小声道:“内侍刚刚传来消息,说是皇子正在吃奶,办……,再等等吧。”
“喔……”独孤熙捋了捋胡子,又慢慢退回了本队,这时,只见一位内侍太监大步走上殿来,往中间一站,高声宣道:“娘娘临朝nnn……
文武百官连忙挺直了腰杆儿,就见两名宫女打着一对羽扇,护着萧绰缓缓自殿后走了出来。
舞绰头戴九龙九凤冠,穿着明黄色的萍丝彩云金龙纹的女棉朝袍,披领于袖俱是石青色绣龙纹,系八幅凤尾长裙,两个宫女自后拖着裙裾,朝袍之外又罩一件半身的银貉裘,缓缓登上御阶。
她那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儿莹润嫩白,宝光流转,怀中抱着的一个黄色的襁褓,里边伸开一对小手,正抓着萧绰的衣襟,隐约还能听到他巾咐呀呀的叫声。许多人的目光都盯紧了那双小手,呼吸都屏了起来。
舞绰登上御阶,一双凤目缓缓一扫,那种风华绝代的气度迫得所有臣僚都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去。萧绰生育未久,体质尚虚,但是站在御阶之上,声音却清朗异常:“先帝驾崩,大位虚悬已半年有余矣。联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然先帝虽逝,幸有一丝骨血得以遗腹,联得众爱卿激扬忠义,拯济颠危,社稷终有所依。先帝之崩,联亦悲恸莫叶,然自古有死,贤圣所同。寿天穷达,归于一概,亦何足深痛哉?唯祖宗洪基,重中之重,不可弃之也。幸赖祖宗庇佑,联已诞下皇子……”
萧绰将手中襁褓缓缓举起,沉声道:“神器至重,天步方艰,今皇子既诞,宜令有司择日备法驾奉迎即皇帝位,宗社稷再安,纪纲常而振。致理保邦,君临万国。”
萧绰说完缓视群臣,见无人敢予反对,冷峻的颜色微微缓和了些,沉声又道:“昔周公匡辅成王,霍氏拥育孝昭,义存前典,功冠二代,岂非宗臣之道乎?凡此公卿,时之望也,敬听顾命,任托付之重,同心断金,以谋王室。
室昉、郭袭、耶律斜栓、耶律休哥,皆国之干城,虽事有内外,其志一也口愿为顾命,望诸卿臂若唇齿,表里相资,箕力一心,保估冲幼,固我祖宗江山,使先帝之灵宁于九天之上,特谕!”
“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齐齐跪例,高呼万岁,殿上殿下,宫内宫外,所有侍卫、内侍、宫人尽皆匍匐于地,山呼之声震荡于宫阙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