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与阳虎同车离开府第,直奔季孙意如的府邸。六月天气,正值酷热,道上便连一丝风都没有,路边的垂柳懒洋洋地垂着枝条,只是偶尔地摇摆两下。
两人坐在车中,也把车帘轿帘尽皆掀开,尽管如此,仍是闷热难耐。日当中午,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慢悠悠地行在树荫下。两人在车中犹自商量着说服季孙意如的手段,庆忌正说着自己的想法,阳虎侧首倾听,听着听着目光一动,忽地喝道:“停车!”
马车应声而止,庆忌诧异道:“虎兄这是何意?”
阳虎的目光自他肩头越过去,盯着窗外冷冷一笑,脸上露出一丝厉色:“公子且请车中宽坐,不必替他出头。阳虎不会难为了他,只有几句话询问于他。”
庆忌愕然道:“询问谁?”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立即瞧见一旁柳树荫下正有一个高大的士子迎面走来。这人穿着一身粗鄙的长袍,发束布巾,由于天气炎热,他走在树下也是没精打采的,不时还要拾起衣袖擦一下额头的汗水。
庆忌瞧见此人,不由失声道:“孔丘!”
这时那人已走到面前,阳虎一弯腰绕到庆忌那一侧,让他向内闪了一闪,自己坐在窗前,把手一拍窗板,大声喝道:“前方来的可是孔丘吗?来来来,阳虎与你说几句话。”
孔丘安步当车。正要去拜访老友展获,忽听有人唤他,孔丘也觉奇怪,猛抬头,便见阳虎正坐在一辆马车中,一双虎目炯炯地瞪着他,不禁暗吃一惊。阳虎当面呼唤。他想装作不曾看到避开去也是不能了,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迎上来,尚未到车前便遥遥施了一礼,答道:“孔丘见过阳虎大人。”
阳虎坐在车上,手指敲着窗格,斜睨着孔丘,大刺刺地道:“孔丘,鲁国闻人也,博学多才。知古通今,阳虎有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幸遇夫子,不知阁下可肯赐教否?”
孔丘一怔,情知来者不善,便小心翼翼答道:“阳虎大人当面,赐教不敢当,不知阳虎大人有何问题?”
阳虎冷笑问道:“若有一人,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常怀济世安邦之志,可是眼见国家衰败,民不聊生,明明有机会入仕为官,为国为民效力,却惺惺作态。自命清高。以不屑为小人为伍地理由逃避,这样爱惜羽毛的所谓道德之士配称一个仁字吗?”
孔丘一听,便知他是为了自己拒绝合作的事情在发作,然而阳虎这番话十分犀利,无论怎么讲,他都不能说不对,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义与小义、社稷之利与个人之名。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
孔丘只好拱手道:“阳虎大人说的是。此乃小义,并非大仁。”
阳虎哈地一声笑:“领教了!”
他双眉挑起。又问:“如果一个素怀大志的人,本来有很多次机会出来做官,抒展他的抱负,结果却常常因为在乎一些小节,以致一次次失去机会,这样的人算是识大体、有智慧地吗?”
孔丘知道他这是讥讽自己因为痛斥季孙意如观八佾之舞,愤而辞官,结果去了齐国却不受重用的经历,如今阳虎权势熏天,孔丘不能当面顶撞,只得忍气道:“这样的人,算不得有大智慧。”
阳虎哈哈大笑道:“阳虎懂了,原来这样的人既不仁又不智,学的是“死”礼,读的是“死书”,啧,如此人物,充其量只能独善其身,做一个博学而无用的士子罢了。”
孔丘气得脸色铁青,牙根紧咬,腮上的肌肉突突直跳,双目微微垂着强自压抑心头怒火。阳虎大笑着拍打车壁,说道:“起行,起行。日月流逝,时不我待,阳虎还要去做大事,那些蠢人只好做路边树下一只自命清高的蝉,聒噪不休罢了,哈哈哈哈……”
庆忌扭头回望孔丘背影,对这个独行于问道路上的人一时心有戚戚焉。而阳虎折辱孔丘一番,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倒是心情大好,神采飞扬。
二人到了季孙氏地府邸,因是阳虎带着,也不需通报,便下了车,由阳虎引路,穿堂过院,直趋后宅。
据说因鲁君去世,哀恸不能自己,以致卧病在床的季孙意如此刻正拥着美妾饮着美酒,欣赏着六个身着彩衣的舞伎表演,那舞伎们仅堪一握的纤腰间扭动时便露出一道雪白的诱人肌肤,很是吸引男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