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城?”
“抄他们的老巢?”
众将领在一瞬间全部领悟了这只六千骑兵存在的意义,正是要利用回纥兵马倾巢出动之时,来一次直接针对丰州城的突袭。回纥人若是直接从北边攻击倒也罢了。若是绕行七八里方圆之地,意图从南边攻击神策军本阵的话,那么他们将没有时间回头救援。六千骑兵会很快攻到丰州城下。
“你们说的也对,但也不全对。如果对方攻我腹背,这六千骑兵确实将会对丰州进行攻击。你们想一想那种情形,若丰州遭受攻击,回纥人会如何反应?”高仙芝道。
“他们当然只能选择回援啊。一旦丰州落入我们手里,他们便成了丧家之犬了。他们又不善攻城,没有粮草清水,他们岂非要困死在戈壁滩上了。”宋建功大声笑道。
高仙芝呵呵笑道:“对,丧家之犬这个词用的好,他们一定会撤兵回援。这便起到了围魏救赵的效果。说你们说的不全对,那是因为这六千骑兵也并非真的要拿下丰州,其实只是牵扯他们无功而返罢了。实际上,若是真的拿下了丰州,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因为那样的话,反而逼得他们不顾一切的对我大军军营进行猛攻。反正已无退路,他们或许会孤注一掷。而我大军想要及时脱战退进城中却是不太可能的。骑兵或可快速撤入城中,但步兵和辎重大炮粮草却都要遭殃了。所以夺城并非我们的目的,而是逼迫他们只能从北边进攻,达到在有利地形下决战的效果。而且大战之时,这六千骑兵也可以在侧背游弋侧击,扰其军阵,必有奇效。”
众将直到此时才真正的明白了埋伏这六千骑兵的意图。本以为这六千骑兵是要趁虚攻下丰州的,但最后却连攻丰州都是虚晃一枪,根本的目的是要对方不敢绕行攻击,而只能选择距离丰州不远北边山包入口进行进攻。整个计划可谓是攻心之策,环环相扣互补。无论是战场的布置和计划还是从可能发生的一些意外的策划都是极为精细的。这就像是拿着皮鞭子驱赶着一头肥猪,啪啪作响的皮鞭可以保证这头猪按照既定的路线进入被屠宰的场所。
“诸位,可还有什么要提出的意见,此刻不提,后面可就没机会了。你们都知道我神策军的军纪,军令如山,任何人都不许违背。别事后找借口推诿,那可是绝对不成的。”高仙芝沉声道。“没有了没有了,两位大帅下令便是。有两位大帅这般详细的谋划,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帅和高副帅指哪儿,我们便赴汤蹈火的去哪儿便是。”众将纷纷道。
“好,既如此,诸位归列听令,请王大帅下达军令。”高仙芝朝王源一拱手,王源放下手中茶盅,绕行帅案之后落座。高仙芝也在王源身旁的大椅上坐下。众将领忙于沙盘两侧按列而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众将听令。”王源正襟危坐,森然开口。
……
夜幕将领,灼热的大戈壁上总算是脱离了烈日的灼烤变得稍微凉爽了些。但即便如此,地面上的沙土吸收的热气散发到空气中,依旧将整座大营变得如同蒸笼一般。
吃了晚饭后,帐篷里闷热难当,王源一身的汗,浑身的不自在。公孙兰和崔若瑂也热的冒汗,王源看不过,于是便邀了两女出营去外边透透气吹吹风乘乘凉。
两女欣然应允。呆在闷热的大帐之中实在是受罪的很,而且营地之中兵马嘈杂烟尘四起,一刻也没有清静的时候。慢说是这天气爆热,便是光听着这满耳一时不停的嘈杂声,心中也会烦躁不堪。公孙兰倒还好,毕竟很多次随军而行,适应能力也很强,也见怪不怪。但崔若瑂是实在受不了,她哪里经受过这般的折磨,加之本来就身心不佳,情绪更是低落的很。
三人缓步出了神策军大营,走向南边的旷野之中。走出里许之地,终于上了一处缓坡,将大营中的嘈杂甩在脑后。三人站在土坡之上,但见满天繁星如斗天朗如洗,夜风吹来,虽然还带着丝丝的热浪,但却是让人身心舒适,脑海清明了。
“好舒服啊,这夜风好凉快。我怕都想今晚就在这里睡了。露天睡在这里,也比呆在军营里舒服。”崔若瑂心情大好,也不顾地上的砂砾,便坐在地上,伸展着美好的上身伸了个懒腰。
王源也在一旁坐下,笑道:“要你跟李老将军一起回成都,你却不肯。否则你现在恐怕已经在我府里吃着冰镇的西瓜,喝着冰镇的葡萄酒享受了,偏偏要跟着大军一起来。现在知道不好玩了吧,军中便是地狱,知道的人才明白。”
崔若瑂沉默不语,心道:你怎明白我的心思,我去成都有什么意思?你又不在那里,你的那些妻妾,我可一个都不认识。我一个外人住在你的府里,那算什么?
王源对站在一旁凝神不语的公孙兰道:“表姐,坐下来歇息一会。咱们今晚或许真的可以就在这里露宿一夜呢。天为被地为床,倒也不错。”
“好呀好呀,公孙姐姐,咱们就在这里睡一夜。大营里实在太嘈杂太闷了啦。”
公孙兰静静的在王源身边坐下,轻声道:“崔小姐,二郎是大军之帅,大战将至,此时此刻他怎能做此出格之事?他若在外一夜不回,岂非引起军中恐慌?他不过是句玩笑话,你却当真了。日后你跟他呆的久了,自然知道他有些话是当不得真的。”
崔若瑂愕然道:“原来是这样啊,我错了。我不知道这些。”
王源笑道:“也没表姐说的那么严重,只是我身为主帅,焉能带头违抗军纪?大战之后,咱们带了帐篷来戈壁滩上露宿一夜便是,我可以打些野味,咱们烤着吃,颇有意思呢。”
崔若瑂笑道:“好的很,待这一战你大获全胜,咱们三个便来露宿,说定了。”
王源微笑点头。公孙兰轻叹一声,低声道:“二郎,此战你有几分把握?实在不成,我去冒个险,去刺杀了那回纥人的大汗,或许于大战有利。”
王源忙摆手道:“万万不可,我再也不让你们去冒险了。以前是迫不得已,现在绝不可这么干。骨力裴罗身边的守卫定极森严,一旦暴露,绝难脱身。你若出了事,那我将遗终身之恨。”
公孙兰心里甜丝丝的,郎君对自己是珍爱到了极点,这一点从日常的行为和言语之中都可明显察觉。自己这辈子能遇到他,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那也没什么。为了大事,就算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此战是关键,只能胜不能败。我只是想帮你一把罢了。”心里开心,公孙兰嘴上却还是云淡风轻。
王源摇头道:“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你莫要让我心神不定。此战的重要性不用你说,我知道的很清楚。但要拿你性命来保证此战胜利,我却绝不会答应。就算拿天下来换,也没有你的命珍贵。”
公孙兰怔怔无语,若不是崔若瑂在场,她便要主动送上香吻一枚了。
一旁的崔若瑂听了此言也沉默不语,王源当着自己的面对另外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本该满怀醋意才是。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一丁点的醋意。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王源和公孙兰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厚,那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公孙兰和王源相互对视的眼神都是满怀情意的,两人之间的关心也是真正的相互关切,这是真正的相爱。
崔若瑂知道自己暂时达不到这个地步,但此时此刻,崔若瑂却并不悲哀和伤心。因为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和王源之间才刚刚开始。要想赢得王源的青睐,不是靠拈酸吃醋,而是要诚心诚意的爱他。她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让王源对自己说出那样的一句话来。
崔若瑂的沉默不语,让王源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就算厚此薄彼,也不用当着她的面这么说。但刚才王源确实是脱口而出,并无无视崔若瑂的意思。黑暗中,王源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崔若瑂绵软的手掌,以示歉意。然而王源没想到的是,崔若瑂不但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而且将自己的手送到唇边温柔的吻了吻。王源扭头看时,看到的是崔若瑂痴痴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