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其实和一名亲卫共乘一骑,那亲卫负责保护玄宗不摔落马下。但毕竟还是需要玄宗自己控制身体,而且也要经受马匹的颠簸。而这一切已经让玄宗支撑不住了。
王源赶去查看了一番,见玄宗已经喘气如牛汗出如浆,整个身子都已经无法坐在马上,似乎随时可能要昏迷的样子,他知道必须要停下来让玄宗休息恢复一番。其实玄宗已经很努力了,亲卫们都是精壮的年轻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更何况他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那里受过这样的苦。再加上在骊山宫这数月的遭遇,身子其实已经很虚弱了。
王源不想让玄宗死在半路上,否则这便是此行最大的失败。在和赵青谭平阿水公孙兰等人紧急磋商之后,众人决定就地设伏,将后方咬着这股歼灭。王源决定歼灭这股追兵的另一个原因是,王源担心任由他们追赶而不加以处理的话,到了前方金州境内时很可能会造成巨大的麻烦。金州守军若是在前阻拦,在有这么一股骑兵在后面捣乱,岂非要前后受敌。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机解决了这股追兵。
探查的消息很快传来,后方的骑兵数量当在一千五百余人左右。这让王源觉得有些棘手。本以为只有个数百人的追兵而已,但显然,这只骑兵不完全是骊山宫的守军,或许是临时从长安城调拨而来。朝廷兵马的骑兵不足,别看他们兵力几十万,但骑兵数量恐怕连一两万都不到,一时间恐怕也只能调集这么多的骑兵了。
对付这么多的骑兵,王源必须做好谋划。查看了四周的地形和风向后,王源当即下令骑兵亲卫和战马尽数转移到右侧的一处山坳荒草之地进行隐藏踪迹,同时让五十名蛮兵亲卫去往路旁一侧的沟壑中就近设伏。
很快,后方那一千五百多名骑兵便踏着荒草野径飞驰而至,对方也早已知道对方的兵马不多,所以行军之际肆无忌惮。
事实上,这一千五百骑兵是由龙虎卫大将军程度率领的禁军骑兵。骊山宫距离长安只有四十余里,太上皇被人劫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消息便已经传到了长安城。李瑁惊起大怒,下令立刻派兵追赶。程度便自告奋勇率领禁军一千五百名精骑出城南下,穿越山口意图将劫持太上皇的人马堵截在骊山之中。
然而他们没想到对方的行动如此快捷,再加上穿越山口的道路崎岖难行,当他们赶到终南山东麓山南的荒野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往西逃走的路上。于是程度便率骑兵急追而来。终于在中午时分看到了对方那百余骑的背影。
右侧是连绵的终南山余脉,左侧是沟壑纵横的灌木草丛。大队骑兵只能在山脚下的一条年久失修的道路的遗迹上奔行。这条道路上虽然也满是杂草,但毕竟偶尔有兵马车辆行走,所以还有道路的痕迹,树木荆棘也难以扎根。但狭窄的小道却迫的大队骑兵只能以鱼贯队形奔行,无法大面积的展开。
前方一道小小的土坡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原本在远处长草中影影绰绰可见的百余骑也暂时失去了踪迹。程度快马加鞭冲出七八里,登上了那道隆起的突破。然后他突然发现,前方长草荒野之中,对方兵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按理说,站在这道突破上是居高临下,应该看得更清楚才是,却突然看不见对方,这情形有些不对。
“大伙儿小心了,他们不见了。要么便是前方山道转弯,被山坡挡住了,要么便是他们发现被我们追击,所以躲了起来。张成马虎,你二人率两百弟兄突前查看,其余兄弟保持警惕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程度快速下令道。
两名禁卫校尉高声应诺,率二百骑兵飞驰下坡,往前冲去。他们奔出了六七里之后,发现右侧的山坡果然是拐了个弯弯,山道也顺着山势往里拐了进去。然后前方数里处的长草中,有人马的踪迹影影绰绰,正快速的朝前逃走。
两名校尉放下心来,于是忙朝后方数里外慢慢跟随的程度发送消息,告诉程度他们,对方就在前方,只是山坡遮挡了视线而已。程度得知消息,心中放下心来,即刻下令加快速度追赶。对方只在六七里之外,很快便将追上他们。
追兵打马飞驰,来到了山坡凹进之处。突然间,前方的马蹄踩到了什么物事,发出噗噗噗的声响,像是皮囊爆裂的声音。这声音隐藏在马蹄杂沓之中甚是难以察觉。但是从草丛中升腾起的奇怪的烟雾却很快便被士兵们察觉。
数百道五彩的烟雾在马蹄下快速升腾而起,蔓延升腾速度之快让人咂舌。就像是忽然升腾起的晨雾水汽一般,很快便将追兵前队笼罩。随着地面上的彩雾迅速的喷薄而出,队伍前端全部被彩雾包裹,像是一群被裹在彩云之中的天兵天将一般。
“什么情况?”
队伍前端的一名浓雾中的骑兵校尉张成大声喝问道。问出这一句话后,张成便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心头说不出的恶心。下一刻他感到了眼睛的刺痛,口舌的麻木以及身子的不听使唤。
“怎么回事?”张成闭着眼睛大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四周骇然的叫喊和战马发了狂的蹦跳和嘶鸣。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兄弟一个个的被战马甩落马下,嘭嘭嘭落地之声不绝,惨叫哭喊之声也不绝于耳。下一刻,张成自己也被胯下的座骑甩的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张成奋力撑起身子,努力的张开刺痛干涩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眼睛。朦胧迷糊中,他看到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地面上,一小丛枯草的草根处,一只黑色的裂开的小小的皮囊正疯狂的往外喷着五色的烟雾。那烟雾鲜艳而美丽,但却给人以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毒瘴……”见多识广的张成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他十年前曾在剑南道当兵,他知道这是什么。张成骇然张口,想要大声的喊叫,告诉所有人这是什么。但他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他的舌头喉咙身体手脚都已经麻痹了。‘蓬’的一声响,一匹被毒瘴毒死的战马倒了下来,庞大笨重的身躯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头死死的压在马腹下,片刻后,张成便抽搐着死去。
南诏蛮兵的释放毒瘴的手段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划破皮囊之后丢向对手,然后冲进毒瘴中利用对方被毒的晕头转向的机会去杀敌。因为南诏蛮兵事前都会服用药物抗毒,所以他们不惧毒瘴之毒,从而达到出入毒烟之中来去自如,尽情屠杀对手的效果。
但这一次,王源教了他们一招。王源让阿水将军命蛮兵们将毒瘴皮囊洒在道路上。对方骑兵飞驰而至,马蹄便会踏碎毒囊,从而完成被动的释放过程。蛮兵们也不必冲上去厮杀,因为根本无需近距离的厮杀,利用毒瘴让对方失去战斗力便可。
事实证明,这种释放方式极其有效,除了数十名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反而在毒瘴升腾之前冲了出来后,后面的数百骑兵都被笼罩在毒瘴之中。这些毒瘴发作迅速,只要沾染了口鼻眼耳,呼吸到身体里,便会立刻生出症状。吸入身体后,身上的皮肤便会生出脓疱来,疼痒无比。沾染了眼睛嘴巴里,更是会立刻见效,麻木刺痛红肿,简直苦不堪言。
奔跑在队伍中间的程度眼睁睁的看着前方骤起的混乱,看到五彩的烟雾裹挟了前方的骑兵,他惊骇不已。但很快他便明白了,那烟雾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已经着了他人的道儿了。眼看在微风的催动下,浓浓的烟雾朝后方袭来,像是一道滚滚而来的沙尘暴,似有吞没后方兵马之势,程度惊骇下令:“掉头,快掉头。烟里有毒。”
其实不用他下令,所有的士兵也早已开始拨转马头朝后撤退。然而,不知在何时,一队兵马已经横在了道路后方拦住了去路。那队兵马造型古怪,人人脸上带着一个长长的像是象鼻子一般的面具,显得诡异而恐怖。连战马也都带着密封的长鼻子笼头,形象奇怪诡异之极。他们的身上穿的是一水的崭新的明光铠,手中握着的是三尖两刃外薄中厚的长柄陌刀,一群人就像是从地狱中蹦出来的魔鬼一般,浑身上下带着死亡的气息。
后方是毒瘴浓雾,还有重前方左侧山沟中献身的拿着长长吹筒和弓箭的数十名敌军,前方有这一只百余人的骑兵拦阻,右侧是陡峭的山坡。在这空旷无依之处,上千人马居然以这种方式被一只一百多人的队伍给包围了!
这情形说出去谁也不会信,说给谁听,谁都会给个白眼骂声扯淡。哪有一千多人被一百多人围困的,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借助地势和毒瘴,程度的一千多骑兵确实被王源的一百五十人围困在了小道上。一个连程度和他手下一千多士兵们都绝对不会相信的事实正发生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