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冷声道:“篡逆这两个字我已经听腻了,很久以前你们便将这两个字硬是安在我身上,我已经不想解释了。之前你说我篡逆,那你可以讨伐我。但现在明明太上皇已经复位,也已经昭告天下李瑁的皇位为非法篡夺,你为何又率兵来攻?你若真是大唐的忠臣,便该即刻调转枪头对着李瑁才是。成都的陛下才是天下唯一的朝廷。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忠臣,你也是一个逆臣。既然你跟我是一路货色,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李光弼怒道:“强词夺理,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当天下人都是聋子瞎子么?”
王源摊手道:“这不就得了,你说我耍阴谋,我也可说你在耍阴谋。你我各位其主,胜者为王败者为贼,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攻城就攻城,跑到这里来对我指手画脚作甚?”
“我……我只是给你一个最后的忠告罢了。一旦发动,你便再无回头的机会了。”
“呸,我要你给我回头的机会?你也不想想这几天你经历了什么。你军中还有几日军粮?要不要我救济你些?凭你也敢来跟我叫板。我王源今日当着几十万人的面告诉你,你李光弼这辈子也别想打败我,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失败者。我想怎么蹂躏你便怎么蹂躏你。你本该立刻撤军的,可是你选择了攻城,这再一次说明了你的愚蠢。你不仅害了自己,也要害了这几十万无辜士兵的命。我若是你,现在立刻偃旗息鼓退出蜀地,或可苟延残喘一时。但我知道你这等蠢材是绝不肯的。莫要多言,咱们开战吧。”王源大声喝道。
李光弼满脸铁青,张张嘴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半个字来,他拨转马头,飞驰回阵,在抵达阵中的那一刻,几乎是咬着牙齿发出了号令。
“即刻攻城!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攻城!我要活捉王源那狗贼!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攻城之战正式开始,号角和战鼓声中,八百架投石车开始疯狂的朝着城头发射投掷石块。巨大的噪音从投石车上响起,抛篮内无数的拳头大小的石块划破两百步的距离落在城头上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城垛上,墙壁上,蹦蹦跳跳的在城头跳跃滚动。
无数的石块砸出了大片的烟尘,很快便将城头笼罩。通州城防虽然经过加固,但远没达到固若金汤的地步,这些密集的石块虽不能将城墙砸塌,但大片地方的夯土和城垛开始倒塌脱落,不时有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不时有巨大的烟尘腾空。那便是外墙剥落和城垛倒塌的景象。
城墙上,数万神策军士兵只能缩在城垛下方,或者几个人合力举着铁盾缩在角落里。石头落在盾牌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响,震得他们手臂酸疼。
投石车的攻城压制虽然原始,但不得不说,在古代战争之中,大量的投石车还是压制城头的最佳手段。这比弓箭和弩车等其他手段要奏效的多,因为这是大面积的压制,无需精度。拳头大小的石块看似杀伤力不大,如果躲避不及时,暴露在石块雨中片刻,保管你被活活砸死。而大范围压制所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将城墙上的防御设施砸毁,可以让步兵更完全的接近到城墙下方,可以更快的发动攻城。
神策军当然对对方的攻城投石车也有所反制,但手段却极为有效。城头上的数十门虎蹲炮是不管用的,因为对方的投石车分布在一百五十步到二百余步的范围内,那是虎蹲炮射击的近死角。虎蹲炮随便一发射,都在里许之外,一时之间也无法控制装药量,让距离仅在一两百步的距离内。但刘德海还是将剩下的十几门虎蹲炮放置在通州西门广场上。这样便拉开了整座城池的距离,可以隔着一座城池将炮弹发射到城外。十几门炮发射出的实心铁弹倒也砸毁了不少投石车,但这种攻击方式显然没有太好的效果,只能是聊胜于无了。
剧烈的石块轰击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李光弼下令步兵阵型开始推进。一声令下,里许长的攻击阵型宛如波浪一般的向前推进,场面极为壮观。
这一次攻城步兵摆的既非方阵,也非是一窝蜂的猛冲向城下,而是一条条呈横向排列的横向军阵。在攻城作战中很少用这种阵型,这是一种已经被淘汰了的原始的阵型。在对方城头火力凶猛的弓弩阻击下,这种阵型便等同于排队送死。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李光弼这么做的原因正是因为有了他设计出来的连环盾。而这种一字排开的波浪形阵型,正可以发挥连环盾的特点。
每一横列的队伍都有三排士兵,最前面那名士兵的任务便是将近一人高的巨大的木盾举起,几百只大木盾的边缘以铁钩铰连,左右相连,形成一道巨大的横排屏障。而其后方,掩护的有一排弓箭手,一排抬着云梯的攻城步兵。就这样,每三排士兵为一横列,组成一个一千二百人组成的波浪阵。这样的阵列一共五十个,正好将所有的连环盾都用上。那么第一波攻城兵力便高达六万人。分别为盾手两万,弓箭手一万人,攻城步兵三万人。
攻城波浪阵慢慢逼近,很快,前队便进入了城下百步之内。此时,投石车尚在轰鸣,城头尚且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中,但在城楼顶部高高木塔上的一名旗手挥动了手中的旗帜。下一刻,城头的烟尘之中一股黑色的乌云钻了出来,带着嗖嗖破空之声朝着城下的攻城兵马射来。箭支的密集程度让人咂舌,那可是东城墙上的第一波弓箭的攻击,是最为强悍的一波攻击。
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密集的箭雨竟然没有给攻城兵马造成太大的杀伤。数万只羽箭落入攻城阵型之中,如雨点一般击打在大盾上,一千多士兵中箭倒下,但整体的连环盾阵型却没有涣散。因为盾牌被铰连在一起的缘故,即便盾兵被射杀,盾却未倒。后方的士兵及时跟进,撑起大盾,又让整体阵型保持完整继续前进。
所以,虽然每一只盾牌上都扎满了弓箭,甚至有的盾牌被箭支冲击之力射的四分五裂,但他们同样可以迅速的铰连在一起,恢复阵型。第一轮的弓箭反击是城头最强的反击,但数万羽箭之下,只射杀千余人,这可谓是一个巨大的失败。
波浪阵迅速推进,此时的投石车也终于停止了轰击,因为己方已经接近城下,投石车的轰击会误伤己方兵马。轰击停止之后,强烈的北方将城头的烟尘迅速吹散,城头上方,无数的守城士兵的身影显现出来。在看到城下攻城兵马已经进入距离护城河三十步的距离,即将抵达城下时。神策军守城兵马的漫天的箭雨便源源不断的朝着城下的波浪阵覆盖而至。
黑压压的箭支织成了一张网,将冲在前列的上万敌军笼罩其中,让本就阴沉的天空变得更加的昏暗。在一张箭雨组成的巨大的天网笼罩之下,那种感觉真可以用魂飞魄散来形容。
嗡嗡嗡,弓弦震动之声宛若闷雷在城头滚动。
噗噗噗,箭支射入血肉之声如入败革之中。
笃笃笃,箭支射中木盾的声音如雨点击打荷叶般的稠密。
然而,即便是如此凶狠而密集的打击,连环盾阵还是起到了很好的保护效果。巨大的盾牌基本上可以将每一排的三名士兵的大部分身体,在箭雨袭来的那一刻,他们抱成一团缩在盾牌的庇护之下,只要盾牌不爆裂,他们便可躲避这密集的打击。
然而神策军的强弩和强弓也不是吃素的,木盾再强也只是临时打造的木盾。时间的紧迫也逼得李光弼的兵马没时间让盾牌变得更加坚固。盾牌以厚木板拼凑而成,后方以横木加固,再装上把手。这种构造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椭圆形的锅盖一般,结构之间其实并不紧密。十几只箭射中上面固然没什么大问题,二三十只箭射中或许也能承受,但在连续不断的强弓硬弩的冲击下,它们便未必能持续的承受箭支的冲击了。
很多连环盾在士兵们的手中被生生的射爆。几乎在盾牌爆裂的瞬间,其后方错愕如木鸡的几名士兵便成了豪猪。而被射爆后的连环盾阵也不得不断裂为十多节,像是被切断了身体的蚯蚓,扭动着挣扎着。
在空前猛烈的羽箭弩弓的射击下,攻城兵马的死伤瞬间上升到了四千多人。然而这样的效果其实很不理想,对方的阵型虽然已经有些散乱,但在第三波打击来临之前,对方冲到了护城河边。
“放箭,反击!”一名将领高声下令。数千名躲在大盾后的弓箭手赶忙现身,在护城河外侧朝着城头射出了一轮箭雨。城头的守军没料到对方阵型中隐藏有弓箭手,猝不及防之下,城头竟然有上百人中箭,当场被射杀了十几人。
“靠!”守城将士们本就以为箭支的打击效果不理想,没能大规模杀伤攻城的兵马,现在又被对方的弓箭手偷射一轮,顿时一个个火冒三丈。
“放箭,给我放箭。”将领们大吼道。
第三轮箭雨铺天盖地的激射而至。这一次更多的大木盾被射爆,射杀的战果稍微好了一些,三千多攻城士兵倒在了城下。
然而,三轮箭射过,对方的先头士兵也已经越过干涸的护城河冲到了城墙下方的攻击死角。神策军士兵不得不立刻分出人手准备对付往城墙上攀爬的对手,往城下的弓箭射击的火力也大大的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