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灯光由20多米高的穹顶落下,到达地面的时候,已是昏幽难辨,上空错落成排的铁架上悬吊着一段段阴影,寂然无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寒彻心扉的冰冷恶意。
阿罗斯走上前,拖住一段阴影轻轻一拉,毫无意外,一具浑身,被剖开肚皮的男尸出现在他面前。
“呼……”阿罗斯吐出一口浓烈的烟气,吐掉半截雪茄,用脚踩熄,然后轻轻拉上尸袋的拉链。
想来这是尸体处理间,上面的穹顶应该可以打开,每隔一段时间,吊机会将这些尸体装上直升机,然后将它们运走,处理干净,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该死的混蛋!”唐方忍不住骂了一句,哪怕有着唐岩的记忆,一路走来见识过无数血腥场面。可是,眼前的一幕却依然让他恐惧,当然,还有悲哀……
战场是残酷的,而眼前的一切却只能用残忍来形容,虽不过一字之差,但是天壤之别。战场无尊严可言,这里,无人性可言。
“喀拉。”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前面阿罗斯把枪一横:“谁在那里?”
半天不闻回音,他扭头冲唐方点点头,迈步走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因为房间太过昏暗的关系,看不到发声物体,直到走近,这才发现房间往里还有一道门。
阿罗斯皱皱眉,上前拉了一下,铁门纹丝不动,看起来是从里面锁上了。
眼见如此,唐方从后面走上前,借着“马润甲”的灯光打量周围,发现并没有电子锁之类的设备,于是召唤出一名狂热者,指了指铁门。
“唰。”光芒一闪,厚重的铁门霎时断成两截,一道光由里面透出,照亮了唐方与阿罗斯的脸。
与停尸间不同,里屋灯火通明,狭小的屋子里挤了10多名身着白褂的研究员,尽都满面惨然的望着他们俩,几名胆小的家伙更是打起了哆嗦。
“你……你们是……是谁?”为首一个60多岁,颧骨高耸的老者磕磕巴巴的说道。
“杀你们的人。”唐方一步迈进,面色阴的可怕,如同阴影中走出的恶夜修罗。
研究员们明显吓傻了,一些人甚至瘫软在地。唐方与阿罗斯由黑暗中走出,浑身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唐方慢慢抬起枪,遥遥对准最前面的老者。
“为……为什么要杀我们?”老者强撑着问道。
唐方忽然笑了,笑得很冷,目光凛冽如刀:“很简单,因为你们该死。”
“你……你肯定搞错了,不……不管我们的事……”老者旁边一名30岁左右的研究员拼命的摇着头。
“你们即便不是主谋,当也逃不过从犯之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其罪当诛!”
唐方的手已经伸向扳机,眼下这些人,留着,对不起前面那些死难者,同样,也对不起他现在的情绪。
然而,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是……是……塔罗萨大哥吗?”
听到这个“塔罗萨”这个名字,唐方身子一震,在雷克托,谁会这么叫自己。还有,这声音好熟。
塔罗萨?大哥?有些稚嫩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畔回响。
“滚开。”他迈步上前,抓起老者一把丢在旁边,又将三五名研究员拨开,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面一个医疗舱内,医疗器械上的台灯照在一张青涩而稚嫩的脸上。他歪着头,苍白的脸上弯起一抹微笑,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的望着快步走来的唐方。
“塔罗萨大哥,终于又见到你了,在这最后的时刻……真希望……你还记得我……”
“罗伊……你是罗伊!”仔细打量男孩儿几眼,唐方终于回忆起10天前的一幕:“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
他心里有些发堵,罗伊只露出一个头,维生设备将一滴滴的能量液与血浆输进医疗舱下面的管路中。
他对罗伊的印象不错,是个勇于承担的男孩子。不过,此时此刻,那敢于用脊梁硬抗皮鞭,保护同伴的男孩儿,却是静静的躺在医疗舱里,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连微笑,都是那么牵强。
唐方从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亦或坚强到足以冷静应对所有突发事件的强者,他仅仅是一个想要贯彻自己梦想,有时候偷点小懒,开开小差,把亲人、朋友看的很重要的平凡人。哪怕有了星际2系统,他都没想过要去征服世界,让所有人匍匐在他的脚下,聆听他的布告。
他只是想打破“帝国”这个囚笼,把柯尔克拉夫一世从那高不可攀的王座上拉下,用军靴踩在他的脸上,让他听听地狱亡魂的咆哮,还有底层平民们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只是单纯想不要再有人受兵役的苦,不让那些翘首企盼的父母们等来的只是一件连儿女体味都没有的崭新军装,不要再让如小萨姆那样的孩子端起枪,用仇恨的目光面对这个社会,不要让白浩、玲珑、璎珞这样的年轻人屈从命运,成为一具具游荡于无边黑暗的行尸走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罗伊的眼里淌下两行眼泪,他哭了,如同见到亲人那般:“塔罗萨大哥,我想家了,爸爸,妈妈,还有刚上一年级的妹妹。”
“好,我带你回家。”唐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罗伊摇摇头:“谢谢,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罗伊,不要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罗伊只是摇头,继而扭头朝着身边另一个医疗舱望去:“其实,我早该死了的。”
见此,唐方脸色一沉,走到旁边医疗舱前,伸手揭开蒙头用的毛巾,是个女孩儿,已经死去多时,紧紧蹙起的眉头与微张的青紫嘴唇说明她死得很痛苦。
又仔细打量一眼她的相貌,不由得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是她!那个被罗伊在温布利手里救下的女孩儿。
此时此刻,她紧闭双眼,中短发杂乱地摊在脑后,印象中那枚可爱的蝴蝶发卡不知所踪,乌黑的头发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唐方还注意到她的颈部皮肤长着星星点点的梅花状斑点,越靠近身子密度越高。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降下医疗舱的遮盖屏。
“不要……”后面传来罗伊有气无力的叫喊。
唐方不为所动。遮盖屏缓缓退却,看到医疗舱下面的一幕,他忍不住脸色一变。
女孩儿并未向前面大厅手术台上的女尸一般,被取走五脏,“身体”依旧完好无损。
只是,这副“身体”即使完整一些,亦让人觉得难以承受。雪白的皮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梅花状粉红斑点,不是疱疹,也非疤痕,纯粹是一些胎记般的梅花般。如同严冬洒在雪地的落梅,凄美又令人惋叹。
“唉!”唐方长叹一声,一抬头,发现屋内还有一处被纱帘隔出的区域,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从中传出。他继续向前走去,随手拉开纱帘。
里面是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嘴里塞着棉布,手脚四肢被金属锁具固定。刚才那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是他扭动身体,皮肤与病床摩擦所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