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几层楼梯,终不能幸免地与吴耽狭路相逢……
看他捂着肚子白着脸,我的心立马软了下来。
“你够狠的,我才从医院回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吴耽生了病总耍赖要我照顾时的模样,我对着他愣了神。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就变了味儿呢?浑身上下都撒发着一股臭味,熏得人恶心作呕。
“狠吗?我本来是要骟了你的,你应该庆幸才对。”我回过神来咬着牙答他。
吴耽闻言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陌生得很。
“我写的信你看啦?……”吴耽的脸更加惨白,冰冷冷地问了我一句。
“没有,扔了,叫人怪恶心的,谁稀罕看。”
说完我拉着车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直到我出了楼门也没听到吴耽上楼的声音。
继父家位于无封市的东南,我租住的房子位于无封市区西北边,坐公车要倒一次车,这也是我嫌麻烦不常去的原因之一。
到了继父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我不想在继父家吃午饭,所以特地早些过来。敲开门,妈妈高兴地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放到门边。
我家的规矩,客人来时拿的东西,客人在时一概不许动,等到客人离开时才能拿出来。妈妈至今还保留着这个规矩,只是我什么时候成了客人?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房,两室一厅的格局,统共不到六十平的面积,我曾在这里住过将将六年。
我坐在稍显拥挤的客厅餐桌旁,打量着对我来说越来越陌生的房间。
妈妈洗了几个苹果用果盘端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客厅里的影碟机里播放着马兰的《女驸马》选段……
妈妈喜欢戏曲,什么剧都喜欢听。我记得父亲刚去世的一段时间里,妈妈总是听着程研秋先生的《锁麟囊》哭。如今能换了曲目也不哭了,我很替她高兴。
有些日子没陪着妈妈听戏了,我便和妈妈对坐着歪了头去听戏文。正听到那影碟机里唱到。
“舍不得来也要舍,
分不得来也要分!
这才是流泪眼观流泪眼,
断肠人送断肠人,
断肠人送断肠人!……”
我听着免不了心酸,怕带累妈妈也难过,赶忙开口岔开。
“妈,现在广场舞好热闹的,晚上你也去跟着跳吧,锻炼身体心情也好,天天听这些戏文多没意思。哼哼呀呀的,现在谁还愿意听。”
“不去……”妈妈回答得简短。
其实我和妈妈的脾性很像,都是冷清惯了的人,就算拿枪逼着都不肯去凑热闹,更何况肢体不协调地随着人去扭。
“张叔还在扛大活吗?”我有些没话找话。
张叔婚结的晚,五十多岁了,儿子才十六,小泽的妈妈生他时大出血没救过来。也正因如此,妈妈跟张叔俩个人按俗话说,都是死头的。所以对彼此都很满意。
妈妈对张叔的儿子小泽疼爱有加。自从妈妈进门小泽便开始改口叫妈妈。唯独我特性,向来不肯叫继父爸爸,只称呼他张叔。妈妈对此一直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听我提到继父,妈妈抬眼瞅了瞅我,轻嗯了声。
“全家都指着他咧,他不扛大活做什么去?我说要出去打些零工他又不让……”
妈妈似埋怨似数落地谈着继父,淡淡地眉宇里透了些许令我陌生地依赖。
我望着刚刚五十出头,保养得却像是临界四十的妈妈,突然开始不那么讨厌继父了,连带对过世父亲的恨都少了许多。
妈妈又回到厨房里拿了些菜出来放到桌子上,我一面陪着妈妈择菜一面告诉她我不在家吃,一会儿就要回去。
妈妈低着头半天没言语,最后叹了口气道。
“你不吃你张叔也要吃的……一会儿你若走,拿些我新做的泡菜,小泽总说我新学着做的泡菜好吃,你也尝尝。”
我顺从地答应了声,刚想说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妈妈应了声去开门,我算计着小泽上学,张叔还没到午饭时间也不能回来,那敲门的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