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镇,茶水铺子,这天早晨,生意格外的红火。
自打夏泽和陆英在镇上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早些年发善心帮过夏泽陆英的善良人家,都收到了夏泽陆英送来的答谢礼。
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对于夏泽和陆英赠送的布匹、衣裳,欣喜之余,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为他俩过上好日子而高兴。
而没有受到馈赠的人家,可就不这么看了,他们本就对陆英这个花容月貌的寡妇,有着特别的看法,现如今看着当初看不上的人,过的比自己更好,甚至是可以说是过上了富庶的生活,心里那股妒火,就没有熄灭过。
有传闻陆英是白日里煮茶卖茶,晚上就做艺伎老鸨勾当,若是加些银两,还能让这深谙技巧的老鸨,亲自下场,那个英俊潇洒财力深厚的公子哥,就是她的姘头。
那股风言风语,越传越烈,有次陆英什么也没做,只是提着桶去水井旁打水,就感受到了几十个面相刻薄的妇人,暗戳戳的指泽谩骂和颇为不善的冷眼。
原本陆英最初是打算镇上每一户人家,都送上两匹布,好维持下镇上邻居的人情,结果被夏泽和吴骓强烈否决,说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本性,相当复杂,陆英也只好作罢。
那天几乎算得上是陆英在夏泽离开后,最伤心的一次,她一个人拎着水桶,低着头,走的很慢。
只知道,在返回茶水铺子的那段时间里,陆英提着的水桶里的倒影,一点一点,碎了又碎。
她快走到茶水铺子的时候,用力抹了抹脸,然后笑着走进门。
“方才在水井旁,遇上几个婆婆,非要拉着我唠嗑家长里短,耽误了些时间。”
吴骓本来在灶火旁烧着火,自从那次被陆英训斥过,他烧火的功夫,日渐炉火纯青,平时若是没事,先在成衣铺子转转,然后就会过来茶水铺子帮陆英煮茶。
他原本正和摇曳的火苗杀得正酣,俊俏的脸庞上,有几抹滑稽的乌黑。抬起头,却看到陆英一双水灵杏眼,有些红,旋即猛然站起身抓住她的手关切道:“怎么了?”
这一问,陆英才止住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呜咽一声,挣脱了他的手,跑向屋内。
吴骓叹了口气,甚至不需要掐指算,只是略作思考就明白了,他遥遥望向远处,嗔怒道:“有些人不好好收拾一顿,真就不长记性啊。”
吴骓看向身后的食客,运转起来暂停某处光阴的神通,茶水铺子内的所有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停顿在光阴定格那一刻,一动不动。
如女子般纤长手指在灶台上叩了叩,眼前的地面升起一阵云雾,跳出一个头生双角的矮小老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小神井龙,参见吴天君。”
“刚才我家主公的嫂子,在水井旁,遭人非议,受了欺负,可曾看见?”吴骓冷冷问道。
那只老井龙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忙跪地道:“回禀吴天君,小的方才的确是看到了,只是没有吴天君口谕,不敢私自主张,责罚那群不知廉耻的村妇。求天君饶命,求天君饶命啊......”
吴骓笑笑,把玩着鬓角发丝:“起来,我不是要迁怒于你,不是要你命,是有事要拜托你,可能做到?”
井龙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能为天君鞍前马后,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吴天君尽管吩咐,小的肝脑涂地,一定办得到?”
吴骓双手环胸:“倒也不难,我要你今日起,盘踞在井口,要使出障眼法,不要让她们看见你。先前在井边欺负我家主公嫂子的,即日起,一滴水都不要让她们打起来,她们家的人来都不行,其余百姓,只要积嘴德的,不要为难他们,可听明白了?”
“是!小的一定办到。”井龙应允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吴骓低语道。
这天傍晚,诺大的云溪镇,因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炸开了锅--小镇那个镇民赖以生存的井水,干涸了。
几个平日里嘴风彪悍的妇人,在井边忙活了半天,就是一滴水都打不起来,原本齐平井口的井水,空空荡荡。
能够听到水桶落在水里的声音,伸手能够触摸到井水的冰凉,但是无论是手还是水桶,不仅不湿润,还格外的干燥。
可换做了寻常人家,往水井里一捞,装起一桶满满当当的水,走了,临走时看向那几个缺德婆娘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真是怪了!”一个老妇人偏不信邪,索性把脸探进水里,一阵牛饮。
奇怪的是,那井水就像是荷叶上的水珠,任凭她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喝到一滴。
深井中,赫然探出一只头长双角的老人头颅,与老妇人四目相对,把她吓得怪叫一声,倒在地上,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那天过后,莫名其妙就传起了井中有恶鬼的传闻,只是旁人来打水,与往常无异,顺顺利利,唯独她们,使出了各种手段,甚至是中途截胡他人打捞的井水,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想到去镇上那条河打不太干净的河水,仍旧是同样的结果。镇上不少人平日里没少被这群婆娘嚼舌根,看到这番场面,于是纷纷感叹她们是平日里不积嘴德,触怒了神明,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这帮婆娘头回没有争辩,燥得面红耳赤。
灶火旁,吴骓煮着茶水,一把破蒲扇,扇的白烟滚滚,一张绝美容颜,熏得乌黑,他冷笑两声:“我让你们嚼舌根,这会口干舌燥,继续嚼,看看你们的口水沫子多,还是我吴骓整人的法子多。”
陆英一连两天没敢出门,这天听闻镇上老井井水干涸,有些担忧,提着水桶刚要迈出房门门槛,心中又涌上一丝丝惧怕,结果看到院子里,有个男人身影,悉悉索索,满身泥污。
吴骓转过身淡然一笑:“陆英,你来的正好,看看我连夜找人凿出的水井,尝尝这山泉水甜不甜。”
陆英怔在原地,许久,快步走到水井旁,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捂着嘴,惊吓道:“这是你凿出来的水井?一夜之间?”
吴骓点点头,用手背擦去脸上水花。
陆英又走近几步,这水井,用数百块青石砖铺砌而成,井口上方还有挡雨的雨棚,一块块琉璃般晶莹的瓦片,好看极了。寻常水井为了防止井水成为死水,很少有专门的井盖,因此一到下雨天,井水就会有些浑浊,还有一股淡淡土味。当下这个吴骓打造的水井,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陆英站在井边,水面上,陆英和吴骓的身影,又有些模糊了。
吴骓忽然发现身旁女子猛然转过头,一双杏眼,盈满泪水,只是脸上全是笑意。
“谢谢,我很喜欢。”陆英脸上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不客气.....”吴骓看着陆英,目光呆滞,有那么一刻,身为五岳正神的他,魂游天外。
这口井中的井水,十分清冽爽口,用来煮茶,相得益彰,因此这几日,茶水铺子客人来往不绝。
那几个妇人,听闻陆英家打了口新井,提着水桶来到茶水铺子外,远远看着。
不是她们不想碰这个运气,而是在在茶水铺子外,有个身姿、相貌都算得上仙人之流的俊美男子,搬来一把藤椅,横在门外,坐姿格外嚣张,像是在告诉她们,知道敢过来,免不了一顿涉及列祖列宗的亲切问候。
陆英也看到了,虽然很生气,但想到她们家中或许还有年纪尚小的孩子,心一软,便招呼她们来取水。
那七八个妇人,渴了三天,目眦欲裂,口干舌燥,听到陆英发话,欣喜不已,当即像是野狗扑食,涌了上来。
“不许过来!”吴骓暴怒喝道。
那几个妇人听到这几句话,吓得顿在原地。
“你忘了她们前几日是怎么埋汰你的了?让她们喝了水,再找个机会编造些莫须有的风言风语恶心你?”吴骓转头问道。
“孩子是无辜的嘛......”陆英委屈的小声嘀咕道。
吴骓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女人姿态,当下心乱如麻?或者说?心跳如擂鼓?
那几个妇人见状,赶忙自扇耳光,跟吴骓、陆英赔罪道,今后一定不再嚼人舌根。
吴骓这才放她们进去打水,结果,居然还真就把水给打起来了,这井水冰凉解渴,几个渴坏了的妇人,顾不上形象,趴在桶上,牛饮!个个喝的肚皮滚圆,然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陆英了却一桩烦心事,有些高兴,但吴骓却一脸淡漠,这人啊,不会这么简单就改了本性的。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记一辈。
果然,那几个妇人取了水,以为吴骓听不到,又乐呵的说起吴骓和陆英的闲话,用词污秽不堪,穷尽了人心糟粕。
然后当天下午,来到陆英的茶水铺子,果然又一滴水也打不上来了。一帮彪悍婆娘,一个个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哭喊着天要亡我。
陆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们,却听到吴骓冷笑一声,哼出一句话:“天可没有这么无聊,盯着你们这几个糟老娘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